一代奇才李开先，早有文名，被誉为嘉靖八才子之一。就其一生而论，为官政绩远逊于林下著述；就其著述而言，诗文则远不及词曲；就其某些诗文而言，则是章丘最优秀的方志资料。“在学十年血气方刚曾许国，历官九任心情才倦即还家”，历官九任，官至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官不大，位亦不显，官阶为正四品，且未实授。少卿只能算是京官的中层干部，提督四夷馆则是少卿的分管工作之一。“年几七十歌犹壮，曲有三千调转高”，李开先穷毕生致力于词曲创作，其代表作《宝剑记》的问世奠定了他在戏曲史上特有地位，为汤显祖《牡丹亭》的诞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万历间董复亨所主编的《章丘县志》历来为后世治史者所推崇，实则与李开先《闲居集》中包罗万象的诗文记载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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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李开先的家世

    李开先，字伯华，号中麓，生于弘治十五年（1502），卒于隆庆二年（1568）。

    李开先的远祖是陇西人，始迁祖李演为避金兵之乱，迁徙章莱间长城岭村，待金政权稳固，干戈初靖，又转徙于章丘绿原村（今鹅庄），六世祖李进以军功被封为元代都统，八世祖李春曾任滨州知州并封为章丘县子，九世祖名曰李克恭。李开先之高祖名曰李士秀，曾祖名曰李子瞻，祖父名曰李聪，父亲名曰李淳（绿原），李开先大概是李演的第十九世孙。祖父李聪是秀才，父亲李淳是举人，李开先则是进士发身，李家可谓书香门第。祖父李聪昆仲四人，行四。祖母姓高氏。父亲李淳昆仲二人，行一，叔父曰李温。母亲姓王氏，生一子三女。李开先有三妹，长适卢应龙，卢应龙是李淳同窗好友卢克敬之子；次适王应诏；三适袁思艾（一新）。外祖父王福厚，是章丘城里新街巨商。若福厚乃王海之字或号，则开先的三个舅父即王珏、王瑭、王玠。而表哥王鸣凤、王仪凤（梧冈），表弟王云凤（梧峰）、王腾凤，则是大舅父王珏的四个儿子。其中王仪凤是嘉靖四年乙酉科举人，累官至思州府知府。而王云凤既是李开先的表弟，又是李开先的连襟。李开先的岳父张锜也是一个大商人，生有一子四女，长女适王应奎，次女适王云凤（梧峰），三女即开先妻，四女适弭子方（字来夫，号少庵）。李开先的内兄名曰张波（号徳裕）。李开先八岁即随父读书；九岁，父亲李淳中举；十岁，祖父李聪卒；十九岁，父亲李淳卒；二十二岁，与张氏完婚；二十四岁，祖母高氏卒；二十七岁，乡试中举；二十八岁，中进士，并步入仕途；三十一岁，大妹卒；三十七岁，三妹卒；四十岁，罢归；四十六岁，妻张氏卒；四十七岁，续娶齐东王氏；四十九岁，妾生子苏郭夭折；五十一岁，母亲王氏卒；五十二岁，王氏所生子九十夭折，岳父张锜卒；五十九岁，葬亡母王氏、亡妻张氏于绿原村祖茔；六十二岁，第二岳父王贡（古泉）卒；六十五岁，女儿招弟卒；六十七岁，溘然长逝。妻张氏生二子，皆不育。续娶王氏小李开先二十九岁，齐东人，王贡之长女，生二子亦皆不育，万历十六年卒。第二岳父王贡（古泉）曾为南顿县巡检，小开先八岁。李开先的内弟名曰王任云，因生于定海，因此小名叫定海。李开先有姬妾多人，以张二、张三、范四最受宠爱，除招弟与九十外，不闻妾生子女。开先无子，大概在六十五岁或六十六岁时过继堂弟李继先第三子李春坞（绍丽）为嗣子。李继先五子为：李春蹊、李春田、李春坞、李春墅、李春林。李春坞死后，不再葬于绿原村祖茔，而是葬于城东南十五里南王庄西北。李衡是李春坞之长子，字虎门，万历四十六年戊午科举人，有“小太常”之称。李瑛是也李春坞的儿子，李瑛生李论，李论乃清朝顺治年间的拔贡生，曾任华亭县知县。另，李开先外甥袁仁为李开先三妹所生，袁思艾之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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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李开先的官历

嘉靖七年秋，李开先中山东乡试戊子科第七名举人，年二十七岁。明年春，中嘉靖八年己丑科殿试二甲第六十七名进士。李开先二十八岁为官，历官九任，四十岁罢归。李开先是一个艺术天才，却未必是一个政治天才，且秉性耿介，这样的人恐怕不适合在官场上混。人无风趣官多贵，而李开先则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能、无所不通。官场历来就是一个污浊不堪的巨潭，水下暗流涌动，水中鱼龙混杂，没有良好的泅潜本领，岂敢做龙宫一游？政治上站错队往往是致命的，而不站队则又违背时代的潮流。科举时代，步入仕途的人总是不自然地与同科进士或举人结成同年阵营，并视本科主考官为恩师，视同考官为举主。李开先的会试房师是仪封人王教（中川），而座师则是南海人霍韬（渭厓），而王中川、霍渭厓则与礼仪新贵桂萼（见山）和张璁（罗峰）同属一个派系。之后桂萼与张璁失和，遭到夏言（桂洲）势力攻击，礼仪派树倒猢狲散，夏言得势，排挤异己，李开先也就在劫难逃。深处政治漩涡之中，必须具备敏锐的政治嗅觉，必须脚踩两只船甚至三只船，随时见风使舵。书生意气也许永远是为官的大忌。李开先的章丘同年张舜臣和谢九仪，为人机警，处世圆通，也或许悟到了当官之真谛，从而顺顺当当、位至公卿。所谓性格决定爱好，爱好决定命运，此言不妄。或许罢官的打击成就了他的林下著述，李开先以其不朽的著述光耀千秋，而张、谢之流则在历史长河中黯然失色。

李开先的历官九任：

㈠、户部云南司主事，正六品。

㈡、吏部考功司主事，正六品。

㈢、吏部稽勋司署员外郎，从五品。

㈣、吏部验封司署员外郎，从五品。

㈤、吏部验封司员外郎，从五品。

㈥、吏部稽勋司郎中，正五品。

㈦、吏部验封司郎中，正五品。

㈧、吏部文选司郎中，正五品。

㈨、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正四品。

三、李开先的田产

尽管李家数代富裕殷实，但至李淳死后，家道渐次式微，左支右绌，勉强守业。李开先为官九任，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三年，但却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数十年间购置了良田千顷，危楼瓦舍遍及邑境。开先的官俸几何？有否灰色收入？抑或开先承继了母系“权子母”的基因，天生谙悉经营之略？抑或开先妻张氏掌握《余杭张氏经商生财秘笈》？总之其兴也勃焉，颇耐人寻味。其偌大之产业，可从他的诗文中窥知一二。《闲居集》中有诸多楼记，有楼处则有宅第或地亩，宅第中的楼宇往往用作居住，或登高观览；而田产中的楼宇则主要用作督耕和防盗，因此也称之为望楼。楼宇如下：

绿原村祖业有平楼。

县城宅第中有待月楼、四望楼。

注目楼购自高氏。

海套园田产有三宜楼。

张林镇购置植棉之田若干亩，棉田附近筑长春楼和夙兴楼。

城西北六十里清河边置地若干，田中有近济楼。

县城与县桥相接处有白塔楼。

高埠村之南，有肩埠楼，亦望楼也。

水寨之南隅有览胜楼。

浅井庄有是亦楼，亦望楼。

山后寨有场圃楼，亦望楼也，兼场仓之用。

绳家庄有二用楼，亦望楼也。

城南河上庄有河上楼，亦望楼也。

大沟厓置膏腴之田，田中有探涨楼。

绿原村西北历城县龙山乡内，有逍遥楼，亦望楼也。

桑家庄附近有西成楼，亦望楼也。

相公庄附近有有年楼，亦望楼也。

白云湖畔有水风卧吟楼。

在北乡购置白土之地，地中有壤白楼。

另外有万卷藏书楼、烟楼、爱莲楼、心南楼等……

四、李开先的交游

李开先的交游大凡都是当时社会名士，他们或诗文赓和，或引吭高歌，或切磋棋艺，或徜徉山水，无不高雅而有风致。读《闲居集》可以遥想他们的诗酒风流，也可以领略他们的思想风貌，可以作文读，也可以以史观。《集》中所涉及到的人物有千人不止，彼时名、字多隐，往往称人以号，不知其号，焉知其人？今择其要者胪列于次，以备查考。

嘉靖八才子中的武进唐顺之（荆川）、晋江王慎中（遵岩）、平凉赵时春（竣谷）、丹徒吕高（江峰）、自贡熊过（南沙）、鄞县陈束（后冈）。前七子中的庆阳李梦阳（崆峒）、信仰何景明（白坡、大复）、历城边贡（华泉）、武功康海（对山）、鄠县王九思（渼陂）、潞州王廷相（浚川）、常熟徐祯卿（昌谷）。后七子中的历城李攀龙（沧溟）、太仓王世贞（凤洲）、长兴徐中行（龙湾）、乾滘梁有誉（兰汀）、临清谢榛（四溟山人）。国中名士有杨慎（升庵）、罗洪先（念庵）、吕柟（泾野）、茅坤（鹿门）、潘高（春谷）、刘绘（嵩阳）、马理（溪田）、蔡叆（洨滨）、胡松（柏泉）、曾铣（石塘）、李栋（南湖）、皇甫汸（百泉）、杨爵（斛山）、崔铣（后渠）……山东名士有濮州李廷相（蒲汀）、寿光刘鈗（西桥）、历城刘天民（函山）、历城谷继宗（少岱）、历城殷士儋（棠川）、淄川孙光辉（夹谷）、乐安李舜臣（愚谷）、德平葛守礼（与川）、福山郭宗皋（似庵）、益都董汝瀚（西屿）、莱芜董廷金、临朐冯惟健（冶泉）、临朐冯惟敏（海浮）、临朐冯惟讷（少洲）、济阳王旈（悔斋）、即墨蓝田（北泉）、昌乐翟赞（青石）、汶上吴岳（望湖）、宁阳吴孟琪（六泉）、潍县胡邦佐（少川）……

章丘的洪汉（云广）、袁弼（孕蟾）、刘栾（绣江）、乔岱（龙溪）、张茂兰（东谷）、王昺（杏里）、李冕（脉泉）、袁轩冕（湖峰）、谢九仪（少溪）、张舜臣（龙冈）、刘禄（后峰）、杨选（东江）、康迪吉（右川）、刘澍（企斋）、袁公冕（西溪）、杨盈（双溪）、袁勋（乐盘）、张应禄（西皋）、刘培（北滨）、谢九叙（慎庵）、王仪凤（梧冈）、刘东（贞庵）、辛大仪（太初）、申邦永（长白）、陈德安（泰峰）、夏文宪（黉山）、王道（北轩）、王国生（冶山）、张克恭（柏岩）、姜大成（松涧）、张大儒、袁崇冕（西野）、王阶（云峰）、魏守忠（东皋）、张师雍（悔庵）、谢九容（东村）、谢九式（龙盘）、胡来贡（胡山）、李秉彝（湖南）、孙进（对荆）、高能（东楼）、高明、逯希闵（西墅）、李文庆（松石）、李继孜、马广（南冶）、马既闲（峰亭）、马既同（峰泉）、马以闲、弭子方（少庵）、高进（柏亭）、高运（地山）、高应璋、高应玘（笔峰）、高应珂、张独畏……李开先的邑中友人，或进士，或举人，或贡生，或庠生，他们互为婚姻，皆《县志》所不载，而《闲居集》中各墓文皆人物之列传，有太史公笔法。

五、李开先的后人

李衡，字虎门，乃李春坞（字绍丽）之长子，万历三十六年中举人，工诗善书，有小太常之誉，与隐士张光启诗文唱答，徜徉于山水花木间，不得志以终。居李家亭，子侄辈繁衍为村落，村以亭名，有李衡《李家亭铭》传世，载于县志，读之，美且韵，郁而寒，不复太常之风光矣。抄录于下，以资欣赏。文曰：余家绣水湄，荷池稻顷，雨朝月夕，色色可怡。家中麓先生筑亭其间，再传至余，稍增修之。亭东十余步许，有草舍数椽，皆余兄弟侄辈居也，因以名亭。与一二同志，时觞咏焉。尝有联云：“窗外荷花篱外菊，袖中诗稿掌中杯”，致足乐矣！顷，贵客某突至其中，仪从煊赫，观者眩目，几忘其为何如人。余惧后生之污庾亮尘也，铭以志儆。绣水南来分做两洲，环抱池地筑亭以休，一草一木共此清流。主人爱亭之韵，亭安主人之幽。间设榻以待徐、周，时拥彗以别薫莸。岂高尚之为乐，实清白之是留。告吾子与吾孙：尔无以尘足折屐而至，尔勿与匪人携榼而游。万岁千秋，有渝此铭兮，虽能大吾门焉，抑亦维吾之羞！

李春坞六子为：李衡、李璞、李瓒、李琮、李瑛、李珅。

李瑛是李衡的五弟，李瑛之子李论乃明末清初拔贡生，曾官华亭县知县。春坞之苗裔，二十九世字辈为“厥”，三十世字辈为“中”，三十一世以后字辈为：“庆延鸿绪，敦本维良。运际隆盛，哲嗣呈祥。”

六、李开先祖孙三代墓文

    墓表植于羡道，风雨久剥蚀，字迹易漫漶。志铭瘗于圹穴，曰藏幽之物。李开先墓志铭为殷天官所撰，李淳墓志铭为李廷相所撰，而李聪墓表则为李开先亲撰。今李淳墓表犹植于羡道，而藏幽之物却不再暗无天日，亦不知流落何方矣！盖棺定论，树碑立传，墓文应是最好的生平。今论人多冠以“家”字，而目下又砖家遍地，若称之以某某家，恐有污先哲。再，诗词曲戏，一脉相承。不懂音律，焉谙词曲？故对先哲,不敢评判。抄录墓文于下，以代评，略作注释，稍改句读，资好事者备览。



附一：李开先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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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初，文治恬熙，群良汇进。于时仕中朝者有八才子之称，中麓李公其一也。公以隆庆二年二月望日卒于家。嗣子（李春坞）幼弱，里中无赖稍齮龁之，而一二有司，复持之急，以故不克襄王事者数年，至是始议。以万历甲戌十一月二十日，葬公绿原村祖茔。前期嗣子持状来请铭，余曰：“公，吾邦之良也，矧颇悉其行事，铭恶（恶，乌也，岂也）可辞？”按状，公名开先，字伯华，中麓其别号也。先本伯阳之裔，居陇西者最著。其后，始自陇西徙长城岭，又自长城岭徙绿原村，于是遂为章丘人，数传有名。子瞻者公之曾大父也，子瞻生聪，皆邑诸生。聪生淳，正德庚午举于乡，娶王氏而生公，以公贵累赠奉政大夫、吏部验封司员外郎，王累赠太宜人。公以毛诗举嘉靖戊子山东乡试第二人，明年成进士，授户部云南司主事。久之，调吏部考功，历稽勋、验封员外郎、郎中，已，又改司文选，寻，擢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居无何，罢归。盖居家者二十七年而卒。公生而卓荦颖异，七岁善属(zhǔ)文，读书一见辄成诵，而又即知声律吟咏之学。稍长，补博士弟子员。里中徭役苦公，公自言于令，令面试，大奇之，为复其家。于是齐鲁章缝（读书人也，儒士也）之士咸唶唶（音jiè jiè，赞叹也）推毂（音tuī gǔ，援引、荐举也）李生矣。未几，赠公（李淳也）捐馆舍，公哀毁尽礼。已，又丧其祖母某，公持服如赠公，公乡人称之。服除，遂连举进士。尝运饷金诣宁夏，当时是，关中有两太史：康公海（康海，号对山）、王公九思（王九思，号渼陂），家在武功、鄠（鄠县）、杜（杜陵县）间。公业闻两公名，及使还，过访之。此两公者，居以才自雄，睥睨一世，乃见公独欢然，相得留数日始别，复移书唐太宰（唐龙，号渔石，浙江兰溪进士，历官刑部、吏部、兵部尚书）荐之。抵家，以疾在告者逾年，始授户部主事。户部为金谷巨曹，而公所督太仓粟，时尚有中贵人监之，公不兢不絿（《诗经》句，不强劲也不急躁也），委曲调停，无挠法焉。复奉命出理徐州仓。顷之，以望调吏部为太宰，为汪公鋐（汪鋐，号诚斋，婺源进士，官至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所器重。故任吏部者，率矜厓岸、高自标致，扃门谢宾客，虽亲故人不相接，以乐尊倨。公顾数与诸交游，以诗文相赓和，暇则浮白对弈，谈笑竟日，而无废事。卒之，人莫敢干以私，而称吏部能谢绝请谒，亦卒无逾公者。公既负才气，居铨衡要路，素伉直，不善事权贵人，而诸侥幸见抑者，又日媒糵（诬陷也）之，时柄臣衔公不附己，遣逻卒（巡逻兵也）廉公阴事，久之，无所得，终不释。公至是，盖迁太常矣。会九庙灾，公例上书自陈，竟中，以他事令公归。归时年才四十耳！居六岁，而配张宜人卒。又六岁，太宜人卒，公哀毁弥甚，每哭辄抚棺号曰：“天乎！乃不令母见开先举子耶！”盖迟迟者越八年，始葬焉。公故尝病脾，间岁作，不至剧。丁卯秋乃大作，逾年，竟不起。距生于弘治壬戌八月二十八日，凡六十有七岁。配张氏，即先公卒者；继王氏齐东人，咸有懿行可称述。嗣子名春坞，娶康氏太守迪吉（康迪吉，号右川）女。公少博学强记，有大志，所与交皆当世之名士，以意气相许，遇事筹划剖析，多出人意表。往，先皇帝（世宗朱厚熜）幸承天（承天府，治今湖北钟祥），尝命少傅翟公（翟銮，字仲鸣，诸城进士，曾任兵部尚书、内阁首辅）巡九边，云翟公议，自辽东始，业已行矣，公独请间谓曰：“公国家重臣也，主上所倚任，京师密迩当路塞，藩篱单弱，虏飚迅可至。今车驾在江汉，公奈何复远去京师，令缓急不相及乎？公往，宜自宣大，此声实相副、万全之划也。”翟公瞿然悔失计，拊手谢曰：“老悖不任事，微君幸教，几失之。”卒改行，如公策。公之慷慨之大计，皆此类也。呜呼！以彼之才，假令秉管钥之寄，所建竖必且掀揭可观。乃于方壮之年，一蹶不复起。虽致位卿贰稍称通显矣，然实未究厥施也。昔人论李广冯唐有不逢时之叹，乃先皇帝长御远揽，臣下一言称旨，即不次待以卿相，可谓有时。而公卒摈弃，不偶以死，此又何说也？比先皇帝上宾，公闻之，擗踊几绝，意若无复有知己者，公之情见矣。公自罢归，稍益充拓旧学，与荆川唐公（唐顺之，号荆川，武进进士，嘉靖八才子之一）、念庵罗公（罗洪先，号念庵，嘉靖八年己丑科状元，江西吉水人，学者）约为天台、雁荡之游，值丧其内子，不果行。既而叹曰：“会心处不在远，吾直岩居而川观耳。乃辟亭馆，招致四方宾客，时时以其抑郁不平之状发之于诗。尤好为金、元乐府，不经思，片刻千余言。酒酣，与宾客倚歌相和，怡然乐也。以是，公之长篇短调，几遍海内，而名亦随之。人或以靡曼谓公者，公不顾。呜呼！古贤智之士，抱琬琰而就煨尘者，或傍山而吟，或批发而啸，或鹿裘带索而歌，要之其中，皆有所负而未庸，故缘此以自泄，而世以恒度测之，远矣！若公者，毋亦有所负而欲泄也欤？良可悲矣！所著《闲居集》十二卷、杂集二十一种行于世。系之以铭曰：

绣江之滨，章丘是营。诞此哲人，维公以生。

辟彼蕴玉，为圭为璜。佥曰良哉，天衢而亨。

胡然中塌，挂冠遗荣？绣江清漪，可以濯缨。

以觞以咏，以怡我情。千里伏枥，向风则鸣。

天地一噱，泰山为轻。古亦有言，人貌荣名。

彼巧宦者，四至九卿。公岂不达？遹骏有声。

郁郁芊芊，美矣佳城。閟彼无疆，视此勒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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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进士第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知制诰同知经筵实录总裁济南殷士儋①撰

户礼刑三部尚书德平葛守礼②书丹

顺天都察院副都御使福山郭宗皋③篆额



附二：李聪（文慧公）墓表



於戏！是表也，盖承父志而述祖德云。大父讳聪，字文慧，为增广生，苦学，工篆，将弃而之田，有止之者，辄笑曰：“登鼎甲而跻膴仕，吾非恶此而逃之，命不可强，无如躬耕养亲，以甘吾志份。”家富不以名，止以乐施称者，数百年。至大父，施而兼及缁流，不御酒肉终其身。有劝之者，辄笑曰：“非惑其教，聊以结善缘而薄滋味耳！”识者知其养生家也。居丧三年，戚容有如初丧。兄弟四人，大父行四，处三兄白首无间言，行则撰杖履，病则侍汤药。长兄深信阴阳禁忌，尝市谷数百石，买主集小车五十辆，来自四十里外，乃取书观之，值甲不开仓，来者请之愈急，长兄执之愈坚，迟一日则包偿一日雇觅钱，天且蒸湿欲雨。大父见其两难，从而借与之曰：“阴阳果验，宁索吾家以贻兄忧。”好修不止一事，此其表表者。开先虽晚，幸而犹及见之。伟躯干，美丰仪。闻之乡人，少年有气力，能举重，数百斤接之。敦朴不文，然百工技艺，无不精彻。以正德六年三月初四卒，寿七十九，十一月二十六日葬于村南祖阡。配高氏，善理家，善事舅姑，造饮食精美，出以款客，客虽饱，亦无不加食者。以嘉靖四年六月初七日卒，年八十九，十二月十二日，启祖墓合焉。父尝谓不肖曰：“不知祖父行事，或知而不传，岂得为孝子顺孙？”此表不欲借乎人，聊以遵奉遗言，文之拙陋有所不计云。李氏原陇西人，讳演者，避金兵携貲走长城岭，世号“长城李”。乱定卜居，北至绿原村，与范、菜二村连比。菜，菜也；范，饭也。有口实可长子孙，取义定居，遂落籍章丘。五世生进，以骁勇为元都统，有保障功，支属有为承仕郎沙县尹者，有为江南行省文学者，有为滨州知州骁骑尉追封章丘县子者。八传而生士秀。士秀生子瞻。子瞻娶王氏，是生大父。大父生吾父，讳淳，举人，殁赠奉直大夫吏部验封司员外郎，两娶俱王氏。次温，娶王氏。女三。孙男二：开先、继先。孙女七。重孙男三。重孙女一。



赐进士翰林院编修承天孙元④篆额

入都散人雪蓑子苏洲书丹

嗣孙开先撰文、继先树碑



嘉靖二十七年十月朔

附三：李淳（绿原公）墓志铭



正德中，蒲有田进士美，尝称其乡同年李公之贤。至嘉靖己丑，识其子开先，而田言为益信。间尝以墓志文相托，欲以不文致辞，而有不可者三：同乡，相知，事多可述者。文曰：李公讳淳，字景清，世章丘人，居绿原村，因号绿原。父聪，母高氏，得公晚，每会亲友，三兄子罗列于前，父尝叹其子一而幼也。座有识者笑指曰：“一不为少，亢君宗者，其幼子耶！”年十五，游县学，时归省于乡，恋恋不忍离，将如城，父母送之数里外，见青衣出树杪，问之路人，知其登高回望也。道遇遗金，指示同行者取之，不为无劳之获。刘分教嗣荣（刘嗣荣时任章丘训导），升迁王府冷官，正当寿日，行且有赆，三事，一时无礼问之者。念秀才中惟公诚笃，不随时言受变，已而果来，三有礼焉，乃逆之大笑曰：“非子，则人心真死矣！”赠之诗，有“此际见肺腑”之句。岁试，辄前诸生。江教谕万实（江万实，四川达州人，章丘教谕，至正德三年中丁丑科进士），尤爱其文，谓可与卿同醉曲江，顾为廪生最久，年四十始举于乡。辛未会试，费尚书（费宏，字子充，号健斋，铅山进士，正德九年任户部尚书，正德十六年任吏部尚书）题奏：“中乙榜者，俱令就教，不许告免。”公于三场将出，自计方才脱迹学宫，乃更堕之耶？遂涂抹半面，掌卷者批以有故，免誊，而前二场已在取列，经房长叹而置之。甲戌，落第归家，读书更勤奋。丁丑，正榜比之前科减五十名，公乃中乙榜第三，归而勤苦如旧。时江教谕已进士而御史矣，每对亲知谈及，以为一科已淹矣，何其久而不第耶？”己卯病渴，至庚辰九月不起。公善解书意，点窜时文，从之游者常数十人，以提学敦请，移教邹平，从而中举者，有吕（吕夔，邹平人，正德丙子科举人）、贾（贾懋，邹平人，正德丙子科举人）二生。东俗，遇重阳必礼拜师长。公适以是日卒，以寿入者以吊出，哭声震彻街坊。卒之夜，嘱其子曰：“吾家世富，国初尝以富户填实京师，近以差繁赋重，族日就贫，吾非读书，几不能支，今病势愈急，殆不久人世，虽教汝学业将成，且勿自足，弃却前功。尔祖母年高，生养死葬，其代吾，其代吾！”欲哭无泪，且不成声。年五十，古人不称夭者也。公事父母为得欢心，处弟子于于有深情，盖天性孝友，岂独学力。乡举，例有坊银花币，尽献之二亲，分给族弟，妻子在城，不持一钱，归，所领路费，又散之母、妻族党。在监日，与贺武皇万寿节，夜半趋朝祗候，遇高丽使臣叩问书史疑事，诸监生咸走避，公当前应酬如响，使乃躬身作礼云：“举行有此，进士途可知！”不知在进士，亦鲜有此者。魁躯伟貌，阔面长髯，行犹负重，屹立如山，言不妄发，交无苟合，有警敏之智、干济之才。当时若不涂卷，或次科不减名，得由进士发身，内则表仪朝著，外则福泽生民，可述事奚止于此，竟尔赍志长毕，可惜也。今之送葬者，甫及襚，丧家即遥拜，送者仓皇答礼，起而四走。公之葬也，掩土后，亲友环拜痛苦，移时始散去，即此可以知其素矣。脱余非同乡，或不交其子，其行实亦无由与闻。此碑之所以在李不可无，而予有三不可辞也。公以子贵，初赠承德郎户部主事，加奉直大夫吏部验封司员外郎。以其卒之次七日，葬于祖兆。娶王氏，继娶亦王氏，累赠太宜人，子一女三，后王出也。子由进士历任吏部文选司郎中，升提督四夷馆太常寺少卿。女：长，适卢应龙；次，王应诏；次，袁思艾，监生。

铭曰：天道果有知耶？学行如公，乃不得列于朝绅？

果无知耶？华阶叠赠，大有慰乎英魂!

古有之曰：“有明德者，若不当世，其后必有达人！”

斯则天道之至微而神者乎？





累赠奉直大夫吏部验封司员外郎绿原李公神道碑铭

赐进士第资政大夫户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濮州李廷相⑤撰

八都瞽聋道人雪蓑子苏洲书丹

赐进士第左春坊左赞善兼翰林院修撰吉水罗洪先⑥篆额

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吉日立石



①、殷士儋，字正甫，号棠川，历城殷家小庄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官至内阁大学士，人称殷阁老或殷天官，蒲松龄《聊斋志异》中有《狐嫁女》一文，文中的殷天官即殷士儋。李开先死后，里中无赖兴讼，各级官员亦落井下石，致使李家田产陵夷，家财四散，李开先停柩待葬，达五六年之久，李开先嗣子李春坞进京诣殷阁老求助，赖内阁大学士殷士儋、宗室朱睦桔（号西亭）干预，始平息诉讼，田产复旧。

②、葛守礼，字与立，号与川，德平（今临邑德平镇葛老庄）人。嘉靖七年山东乡试解元，嘉靖八年进士，官至刑部尚书、左都御史，卒后赠官太子太保，谥“端肃”。是李开先的乡试同年和会试同年。

③、郭宗皋，字君弼，号似庵，福山人，与李开先同年中举且同年举进士，隆庆二年，以刑部、兵部右侍郎迁兵部尚书，长开先三岁，而享年九十岁。

④、孙元，承天府安陆人，孙交之子，正德九年甲戌科进士，官至四川副使，谨慎忠厚有其父风范。

⑤、李廷相，字梦弼，号蒲汀，濮州人，弘治十五年康海榜探花，相传乃宋代状元李迪之苗裔。正德间，刘瑾专权。李廷相由翰林院编修被改为兵部主事，刘瑾被诛才官复原职，升春坊中允，充经筵讲官。与父亲李瓒同朝为官，人皆以为荣。官至户部尚书。卒，谥曰文敏。

⑥、罗洪先，字达夫，号念庵，吉水人，嘉靖八年己丑科状元，与李开先同榜，学者，专于地理研究。

一代奇才李开先，早有文名，被誉为嘉靖八才子之一。就其一生而论，为官政绩远逊于林下著述；就其著述而言，诗文则远不及词曲；就其某些诗文而言，则是章丘最优秀的方志资料。“在学十年血气方刚曾许国，历官九任心情才倦即还家”，历官九任，官至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官不大，位亦不显，官阶为正四品，且未实授。少卿只能算是京官的中层干部，提督四夷馆则是少卿的分管工作之一。“年几七十歌犹壮，曲有三千调转高”，李开先穷毕生致力于词曲创作，其代表作《宝剑记》的问世奠定了他在戏曲史上特有地位，为汤显祖《牡丹亭》的诞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万历间董复亨所主编的《章丘县志》历来为后世治史者所推崇，实则与李开先《闲居集》中包罗万象的诗文记载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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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李开先的家世

    李开先，字伯华，号中麓，生于弘治十五年（1502），卒于隆庆二年（1568）。

    李开先的远祖是陇西人，始迁祖李演为避金兵之乱，迁徙章莱间长城岭村，待金政权稳固，干戈初靖，又转徙于章丘绿原村（今鹅庄），六世祖李进以军功被封为元代都统，八世祖李春曾任滨州知州并封为章丘县子，九世祖名曰李克恭。李开先之高祖名曰李士秀，曾祖名曰李子瞻，祖父名曰李聪，父亲名曰李淳（绿原），李开先大概是李演的第十九世孙。祖父李聪是秀才，父亲李淳是举人，李开先则是进士发身，李家可谓书香门第。祖父李聪昆仲四人，行四。祖母姓高氏。父亲李淳昆仲二人，行一，叔父曰李温。母亲姓王氏，生一子三女。李开先有三妹，长适卢应龙，卢应龙是李淳同窗好友卢克敬之子；次适王应诏；三适袁思艾（一新）。外祖父王福厚，是章丘城里新街巨商。若福厚乃王海之字或号，则开先的三个舅父即王珏、王瑭、王玠。而表哥王鸣凤、王仪凤（梧冈），表弟王云凤（梧峰）、王腾凤，则是大舅父王珏的四个儿子。其中王仪凤是嘉靖四年乙酉科举人，累官至思州府知府。而王云凤既是李开先的表弟，又是李开先的连襟。李开先的岳父张锜也是一个大商人，生有一子四女，长女适王应奎，次女适王云凤（梧峰），三女即开先妻，四女适弭子方（字来夫，号少庵）。李开先的内兄名曰张波（号徳裕）。李开先八岁即随父读书；九岁，父亲李淳中举；十岁，祖父李聪卒；十九岁，父亲李淳卒；二十二岁，与张氏完婚；二十四岁，祖母高氏卒；二十七岁，乡试中举；二十八岁，中进士，并步入仕途；三十一岁，大妹卒；三十七岁，三妹卒；四十岁，罢归；四十六岁，妻张氏卒；四十七岁，续娶齐东王氏；四十九岁，妾生子苏郭夭折；五十一岁，母亲王氏卒；五十二岁，王氏所生子九十夭折，岳父张锜卒；五十九岁，葬亡母王氏、亡妻张氏于绿原村祖茔；六十二岁，第二岳父王贡（古泉）卒；六十五岁，女儿招弟卒；六十七岁，溘然长逝。妻张氏生二子，皆不育。续娶王氏小李开先二十九岁，齐东人，王贡之长女，生二子亦皆不育，万历十六年卒。第二岳父王贡（古泉）曾为南顿县巡检，小开先八岁。李开先的内弟名曰王任云，因生于定海，因此小名叫定海。李开先有姬妾多人，以张二、张三、范四最受宠爱，除招弟与九十外，不闻妾生子女。开先无子，大概在六十五岁或六十六岁时过继堂弟李继先第三子李春坞（绍丽）为嗣子。李继先五子为：李春蹊、李春田、李春坞、李春墅、李春林。李春坞死后，不再葬于绿原村祖茔，而是葬于城东南十五里南王庄西北。李衡是李春坞之长子，字虎门，万历四十六年戊午科举人，有“小太常”之称。李瑛是也李春坞的儿子，李瑛生李论，李论乃清朝顺治年间的拔贡生，曾任华亭县知县。另，李开先外甥袁仁为李开先三妹所生，袁思艾之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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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李开先的官历

嘉靖七年秋，李开先中山东乡试戊子科第七名举人，年二十七岁。明年春，中嘉靖八年己丑科殿试二甲第六十七名进士。李开先二十八岁为官，历官九任，四十岁罢归。李开先是一个艺术天才，却未必是一个政治天才，且秉性耿介，这样的人恐怕不适合在官场上混。人无风趣官多贵，而李开先则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能、无所不通。官场历来就是一个污浊不堪的巨潭，水下暗流涌动，水中鱼龙混杂，没有良好的泅潜本领，岂敢做龙宫一游？政治上站错队往往是致命的，而不站队则又违背时代的潮流。科举时代，步入仕途的人总是不自然地与同科进士或举人结成同年阵营，并视本科主考官为恩师，视同考官为举主。李开先的会试房师是仪封人王教（中川），而座师则是南海人霍韬（渭厓），而王中川、霍渭厓则与礼仪新贵桂萼（见山）和张璁（罗峰）同属一个派系。之后桂萼与张璁失和，遭到夏言（桂洲）势力攻击，礼仪派树倒猢狲散，夏言得势，排挤异己，李开先也就在劫难逃。深处政治漩涡之中，必须具备敏锐的政治嗅觉，必须脚踩两只船甚至三只船，随时见风使舵。书生意气也许永远是为官的大忌。李开先的章丘同年张舜臣和谢九仪，为人机警，处世圆通，也或许悟到了当官之真谛，从而顺顺当当、位至公卿。所谓性格决定爱好，爱好决定命运，此言不妄。或许罢官的打击成就了他的林下著述，李开先以其不朽的著述光耀千秋，而张、谢之流则在历史长河中黯然失色。

李开先的历官九任：

㈠、户部云南司主事，正六品。

㈡、吏部考功司主事，正六品。

㈢、吏部稽勋司署员外郎，从五品。

㈣、吏部验封司署员外郎，从五品。

㈤、吏部验封司员外郎，从五品。

㈥、吏部稽勋司郎中，正五品。

㈦、吏部验封司郎中，正五品。

㈧、吏部文选司郎中，正五品。

㈨、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正四品。

三、李开先的田产

尽管李家数代富裕殷实，但至李淳死后，家道渐次式微，左支右绌，勉强守业。李开先为官九任，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三年，但却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数十年间购置了良田千顷，危楼瓦舍遍及邑境。开先的官俸几何？有否灰色收入？抑或开先承继了母系“权子母”的基因，天生谙悉经营之略？抑或开先妻张氏掌握《余杭张氏经商生财秘笈》？总之其兴也勃焉，颇耐人寻味。其偌大之产业，可从他的诗文中窥知一二。《闲居集》中有诸多楼记，有楼处则有宅第或地亩，宅第中的楼宇往往用作居住，或登高观览；而田产中的楼宇则主要用作督耕和防盗，因此也称之为望楼。楼宇如下：

绿原村祖业有平楼。

县城宅第中有待月楼、四望楼。

注目楼购自高氏。

海套园田产有三宜楼。

张林镇购置植棉之田若干亩，棉田附近筑长春楼和夙兴楼。

城西北六十里清河边置地若干，田中有近济楼。

县城与县桥相接处有白塔楼。

高埠村之南，有肩埠楼，亦望楼也。

水寨之南隅有览胜楼。

浅井庄有是亦楼，亦望楼。

山后寨有场圃楼，亦望楼也，兼场仓之用。

绳家庄有二用楼，亦望楼也。

城南河上庄有河上楼，亦望楼也。

大沟厓置膏腴之田，田中有探涨楼。

绿原村西北历城县龙山乡内，有逍遥楼，亦望楼也。

桑家庄附近有西成楼，亦望楼也。

相公庄附近有有年楼，亦望楼也。

白云湖畔有水风卧吟楼。

在北乡购置白土之地，地中有壤白楼。

另外有万卷藏书楼、烟楼、爱莲楼、心南楼等……

四、李开先的交游

李开先的交游大凡都是当时社会名士，他们或诗文赓和，或引吭高歌，或切磋棋艺，或徜徉山水，无不高雅而有风致。读《闲居集》可以遥想他们的诗酒风流，也可以领略他们的思想风貌，可以作文读，也可以以史观。《集》中所涉及到的人物有千人不止，彼时名、字多隐，往往称人以号，不知其号，焉知其人？今择其要者胪列于次，以备查考。

嘉靖八才子中的武进唐顺之（荆川）、晋江王慎中（遵岩）、平凉赵时春（竣谷）、丹徒吕高（江峰）、自贡熊过（南沙）、鄞县陈束（后冈）。前七子中的庆阳李梦阳（崆峒）、信仰何景明（白坡、大复）、历城边贡（华泉）、武功康海（对山）、鄠县王九思（渼陂）、潞州王廷相（浚川）、常熟徐祯卿（昌谷）。后七子中的历城李攀龙（沧溟）、太仓王世贞（凤洲）、长兴徐中行（龙湾）、乾滘梁有誉（兰汀）、临清谢榛（四溟山人）。国中名士有杨慎（升庵）、罗洪先（念庵）、吕柟（泾野）、茅坤（鹿门）、潘高（春谷）、刘绘（嵩阳）、马理（溪田）、蔡叆（洨滨）、胡松（柏泉）、曾铣（石塘）、李栋（南湖）、皇甫汸（百泉）、杨爵（斛山）、崔铣（后渠）……山东名士有濮州李廷相（蒲汀）、寿光刘鈗（西桥）、历城刘天民（函山）、历城谷继宗（少岱）、历城殷士儋（棠川）、淄川孙光辉（夹谷）、乐安李舜臣（愚谷）、德平葛守礼（与川）、福山郭宗皋（似庵）、益都董汝瀚（西屿）、莱芜董廷金、临朐冯惟健（冶泉）、临朐冯惟敏（海浮）、临朐冯惟讷（少洲）、济阳王旈（悔斋）、即墨蓝田（北泉）、昌乐翟赞（青石）、汶上吴岳（望湖）、宁阳吴孟琪（六泉）、潍县胡邦佐（少川）……

章丘的洪汉（云广）、袁弼（孕蟾）、刘栾（绣江）、乔岱（龙溪）、张茂兰（东谷）、王昺（杏里）、李冕（脉泉）、袁轩冕（湖峰）、谢九仪（少溪）、张舜臣（龙冈）、刘禄（后峰）、杨选（东江）、康迪吉（右川）、刘澍（企斋）、袁公冕（西溪）、杨盈（双溪）、袁勋（乐盘）、张应禄（西皋）、刘培（北滨）、谢九叙（慎庵）、王仪凤（梧冈）、刘东（贞庵）、辛大仪（太初）、申邦永（长白）、陈德安（泰峰）、夏文宪（黉山）、王道（北轩）、王国生（冶山）、张克恭（柏岩）、姜大成（松涧）、张大儒、袁崇冕（西野）、王阶（云峰）、魏守忠（东皋）、张师雍（悔庵）、谢九容（东村）、谢九式（龙盘）、胡来贡（胡山）、李秉彝（湖南）、孙进（对荆）、高能（东楼）、高明、逯希闵（西墅）、李文庆（松石）、李继孜、马广（南冶）、马既闲（峰亭）、马既同（峰泉）、马以闲、弭子方（少庵）、高进（柏亭）、高运（地山）、高应璋、高应玘（笔峰）、高应珂、张独畏……李开先的邑中友人，或进士，或举人，或贡生，或庠生，他们互为婚姻，皆《县志》所不载，而《闲居集》中各墓文皆人物之列传，有太史公笔法。

五、李开先的后人

李衡，字虎门，乃李春坞（字绍丽）之长子，万历三十六年中举人，工诗善书，有小太常之誉，与隐士张光启诗文唱答，徜徉于山水花木间，不得志以终。居李家亭，子侄辈繁衍为村落，村以亭名，有李衡《李家亭铭》传世，载于县志，读之，美且韵，郁而寒，不复太常之风光矣。抄录于下，以资欣赏。文曰：余家绣水湄，荷池稻顷，雨朝月夕，色色可怡。家中麓先生筑亭其间，再传至余，稍增修之。亭东十余步许，有草舍数椽，皆余兄弟侄辈居也，因以名亭。与一二同志，时觞咏焉。尝有联云：“窗外荷花篱外菊，袖中诗稿掌中杯”，致足乐矣！顷，贵客某突至其中，仪从煊赫，观者眩目，几忘其为何如人。余惧后生之污庾亮尘也，铭以志儆。绣水南来分做两洲，环抱池地筑亭以休，一草一木共此清流。主人爱亭之韵，亭安主人之幽。间设榻以待徐、周，时拥彗以别薫莸。岂高尚之为乐，实清白之是留。告吾子与吾孙：尔无以尘足折屐而至，尔勿与匪人携榼而游。万岁千秋，有渝此铭兮，虽能大吾门焉，抑亦维吾之羞！

李春坞六子为：李衡、李璞、李瓒、李琮、李瑛、李珅。

李瑛是李衡的五弟，李瑛之子李论乃明末清初拔贡生，曾官华亭县知县。春坞之苗裔，二十九世字辈为“厥”，三十世字辈为“中”，三十一世以后字辈为：“庆延鸿绪，敦本维良。运际隆盛，哲嗣呈祥。”

六、李开先祖孙三代墓文

    墓表植于羡道，风雨久剥蚀，字迹易漫漶。志铭瘗于圹穴，曰藏幽之物。李开先墓志铭为殷天官所撰，李淳墓志铭为李廷相所撰，而李聪墓表则为李开先亲撰。今李淳墓表犹植于羡道，而藏幽之物却不再暗无天日，亦不知流落何方矣！盖棺定论，树碑立传，墓文应是最好的生平。今论人多冠以“家”字，而目下又砖家遍地，若称之以某某家，恐有污先哲。再，诗词曲戏，一脉相承。不懂音律，焉谙词曲？故对先哲,不敢评判。抄录墓文于下，以代评，略作注释，稍改句读，资好事者备览。



附一：李开先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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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初，文治恬熙，群良汇进。于时仕中朝者有八才子之称，中麓李公其一也。公以隆庆二年二月望日卒于家。嗣子（李春坞）幼弱，里中无赖稍齮龁之，而一二有司，复持之急，以故不克襄王事者数年，至是始议。以万历甲戌十一月二十日，葬公绿原村祖茔。前期嗣子持状来请铭，余曰：“公，吾邦之良也，矧颇悉其行事，铭恶（恶，乌也，岂也）可辞？”按状，公名开先，字伯华，中麓其别号也。先本伯阳之裔，居陇西者最著。其后，始自陇西徙长城岭，又自长城岭徙绿原村，于是遂为章丘人，数传有名。子瞻者公之曾大父也，子瞻生聪，皆邑诸生。聪生淳，正德庚午举于乡，娶王氏而生公，以公贵累赠奉政大夫、吏部验封司员外郎，王累赠太宜人。公以毛诗举嘉靖戊子山东乡试第二人，明年成进士，授户部云南司主事。久之，调吏部考功，历稽勋、验封员外郎、郎中，已，又改司文选，寻，擢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居无何，罢归。盖居家者二十七年而卒。公生而卓荦颖异，七岁善属(zhǔ)文，读书一见辄成诵，而又即知声律吟咏之学。稍长，补博士弟子员。里中徭役苦公，公自言于令，令面试，大奇之，为复其家。于是齐鲁章缝（读书人也，儒士也）之士咸唶唶（音jiè jiè，赞叹也）推毂（音tuī gǔ，援引、荐举也）李生矣。未几，赠公（李淳也）捐馆舍，公哀毁尽礼。已，又丧其祖母某，公持服如赠公，公乡人称之。服除，遂连举进士。尝运饷金诣宁夏，当时是，关中有两太史：康公海（康海，号对山）、王公九思（王九思，号渼陂），家在武功、鄠（鄠县）、杜（杜陵县）间。公业闻两公名，及使还，过访之。此两公者，居以才自雄，睥睨一世，乃见公独欢然，相得留数日始别，复移书唐太宰（唐龙，号渔石，浙江兰溪进士，历官刑部、吏部、兵部尚书）荐之。抵家，以疾在告者逾年，始授户部主事。户部为金谷巨曹，而公所督太仓粟，时尚有中贵人监之，公不兢不絿（《诗经》句，不强劲也不急躁也），委曲调停，无挠法焉。复奉命出理徐州仓。顷之，以望调吏部为太宰，为汪公鋐（汪鋐，号诚斋，婺源进士，官至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所器重。故任吏部者，率矜厓岸、高自标致，扃门谢宾客，虽亲故人不相接，以乐尊倨。公顾数与诸交游，以诗文相赓和，暇则浮白对弈，谈笑竟日，而无废事。卒之，人莫敢干以私，而称吏部能谢绝请谒，亦卒无逾公者。公既负才气，居铨衡要路，素伉直，不善事权贵人，而诸侥幸见抑者，又日媒糵（诬陷也）之，时柄臣衔公不附己，遣逻卒（巡逻兵也）廉公阴事，久之，无所得，终不释。公至是，盖迁太常矣。会九庙灾，公例上书自陈，竟中，以他事令公归。归时年才四十耳！居六岁，而配张宜人卒。又六岁，太宜人卒，公哀毁弥甚，每哭辄抚棺号曰：“天乎！乃不令母见开先举子耶！”盖迟迟者越八年，始葬焉。公故尝病脾，间岁作，不至剧。丁卯秋乃大作，逾年，竟不起。距生于弘治壬戌八月二十八日，凡六十有七岁。配张氏，即先公卒者；继王氏齐东人，咸有懿行可称述。嗣子名春坞，娶康氏太守迪吉（康迪吉，号右川）女。公少博学强记，有大志，所与交皆当世之名士，以意气相许，遇事筹划剖析，多出人意表。往，先皇帝（世宗朱厚熜）幸承天（承天府，治今湖北钟祥），尝命少傅翟公（翟銮，字仲鸣，诸城进士，曾任兵部尚书、内阁首辅）巡九边，云翟公议，自辽东始，业已行矣，公独请间谓曰：“公国家重臣也，主上所倚任，京师密迩当路塞，藩篱单弱，虏飚迅可至。今车驾在江汉，公奈何复远去京师，令缓急不相及乎？公往，宜自宣大，此声实相副、万全之划也。”翟公瞿然悔失计，拊手谢曰：“老悖不任事，微君幸教，几失之。”卒改行，如公策。公之慷慨之大计，皆此类也。呜呼！以彼之才，假令秉管钥之寄，所建竖必且掀揭可观。乃于方壮之年，一蹶不复起。虽致位卿贰稍称通显矣，然实未究厥施也。昔人论李广冯唐有不逢时之叹，乃先皇帝长御远揽，臣下一言称旨，即不次待以卿相，可谓有时。而公卒摈弃，不偶以死，此又何说也？比先皇帝上宾，公闻之，擗踊几绝，意若无复有知己者，公之情见矣。公自罢归，稍益充拓旧学，与荆川唐公（唐顺之，号荆川，武进进士，嘉靖八才子之一）、念庵罗公（罗洪先，号念庵，嘉靖八年己丑科状元，江西吉水人，学者）约为天台、雁荡之游，值丧其内子，不果行。既而叹曰：“会心处不在远，吾直岩居而川观耳。乃辟亭馆，招致四方宾客，时时以其抑郁不平之状发之于诗。尤好为金、元乐府，不经思，片刻千余言。酒酣，与宾客倚歌相和，怡然乐也。以是，公之长篇短调，几遍海内，而名亦随之。人或以靡曼谓公者，公不顾。呜呼！古贤智之士，抱琬琰而就煨尘者，或傍山而吟，或批发而啸，或鹿裘带索而歌，要之其中，皆有所负而未庸，故缘此以自泄，而世以恒度测之，远矣！若公者，毋亦有所负而欲泄也欤？良可悲矣！所著《闲居集》十二卷、杂集二十一种行于世。系之以铭曰：

绣江之滨，章丘是营。诞此哲人，维公以生。

辟彼蕴玉，为圭为璜。佥曰良哉，天衢而亨。

胡然中塌，挂冠遗荣？绣江清漪，可以濯缨。

以觞以咏，以怡我情。千里伏枥，向风则鸣。

天地一噱，泰山为轻。古亦有言，人貌荣名。

彼巧宦者，四至九卿。公岂不达？遹骏有声。

郁郁芊芊，美矣佳城。閟彼无疆，视此勒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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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进士第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知制诰同知经筵实录总裁济南殷士儋①撰

户礼刑三部尚书德平葛守礼②书丹

顺天都察院副都御使福山郭宗皋③篆额



附二：李聪（文慧公）墓表



於戏！是表也，盖承父志而述祖德云。大父讳聪，字文慧，为增广生，苦学，工篆，将弃而之田，有止之者，辄笑曰：“登鼎甲而跻膴仕，吾非恶此而逃之，命不可强，无如躬耕养亲，以甘吾志份。”家富不以名，止以乐施称者，数百年。至大父，施而兼及缁流，不御酒肉终其身。有劝之者，辄笑曰：“非惑其教，聊以结善缘而薄滋味耳！”识者知其养生家也。居丧三年，戚容有如初丧。兄弟四人，大父行四，处三兄白首无间言，行则撰杖履，病则侍汤药。长兄深信阴阳禁忌，尝市谷数百石，买主集小车五十辆，来自四十里外，乃取书观之，值甲不开仓，来者请之愈急，长兄执之愈坚，迟一日则包偿一日雇觅钱，天且蒸湿欲雨。大父见其两难，从而借与之曰：“阴阳果验，宁索吾家以贻兄忧。”好修不止一事，此其表表者。开先虽晚，幸而犹及见之。伟躯干，美丰仪。闻之乡人，少年有气力，能举重，数百斤接之。敦朴不文，然百工技艺，无不精彻。以正德六年三月初四卒，寿七十九，十一月二十六日葬于村南祖阡。配高氏，善理家，善事舅姑，造饮食精美，出以款客，客虽饱，亦无不加食者。以嘉靖四年六月初七日卒，年八十九，十二月十二日，启祖墓合焉。父尝谓不肖曰：“不知祖父行事，或知而不传，岂得为孝子顺孙？”此表不欲借乎人，聊以遵奉遗言，文之拙陋有所不计云。李氏原陇西人，讳演者，避金兵携貲走长城岭，世号“长城李”。乱定卜居，北至绿原村，与范、菜二村连比。菜，菜也；范，饭也。有口实可长子孙，取义定居，遂落籍章丘。五世生进，以骁勇为元都统，有保障功，支属有为承仕郎沙县尹者，有为江南行省文学者，有为滨州知州骁骑尉追封章丘县子者。八传而生士秀。士秀生子瞻。子瞻娶王氏，是生大父。大父生吾父，讳淳，举人，殁赠奉直大夫吏部验封司员外郎，两娶俱王氏。次温，娶王氏。女三。孙男二：开先、继先。孙女七。重孙男三。重孙女一。



赐进士翰林院编修承天孙元④篆额

入都散人雪蓑子苏洲书丹

嗣孙开先撰文、继先树碑



嘉靖二十七年十月朔

附三：李淳（绿原公）墓志铭



正德中，蒲有田进士美，尝称其乡同年李公之贤。至嘉靖己丑，识其子开先，而田言为益信。间尝以墓志文相托，欲以不文致辞，而有不可者三：同乡，相知，事多可述者。文曰：李公讳淳，字景清，世章丘人，居绿原村，因号绿原。父聪，母高氏，得公晚，每会亲友，三兄子罗列于前，父尝叹其子一而幼也。座有识者笑指曰：“一不为少，亢君宗者，其幼子耶！”年十五，游县学，时归省于乡，恋恋不忍离，将如城，父母送之数里外，见青衣出树杪，问之路人，知其登高回望也。道遇遗金，指示同行者取之，不为无劳之获。刘分教嗣荣（刘嗣荣时任章丘训导），升迁王府冷官，正当寿日，行且有赆，三事，一时无礼问之者。念秀才中惟公诚笃，不随时言受变，已而果来，三有礼焉，乃逆之大笑曰：“非子，则人心真死矣！”赠之诗，有“此际见肺腑”之句。岁试，辄前诸生。江教谕万实（江万实，四川达州人，章丘教谕，至正德三年中丁丑科进士），尤爱其文，谓可与卿同醉曲江，顾为廪生最久，年四十始举于乡。辛未会试，费尚书（费宏，字子充，号健斋，铅山进士，正德九年任户部尚书，正德十六年任吏部尚书）题奏：“中乙榜者，俱令就教，不许告免。”公于三场将出，自计方才脱迹学宫，乃更堕之耶？遂涂抹半面，掌卷者批以有故，免誊，而前二场已在取列，经房长叹而置之。甲戌，落第归家，读书更勤奋。丁丑，正榜比之前科减五十名，公乃中乙榜第三，归而勤苦如旧。时江教谕已进士而御史矣，每对亲知谈及，以为一科已淹矣，何其久而不第耶？”己卯病渴，至庚辰九月不起。公善解书意，点窜时文，从之游者常数十人，以提学敦请，移教邹平，从而中举者，有吕（吕夔，邹平人，正德丙子科举人）、贾（贾懋，邹平人，正德丙子科举人）二生。东俗，遇重阳必礼拜师长。公适以是日卒，以寿入者以吊出，哭声震彻街坊。卒之夜，嘱其子曰：“吾家世富，国初尝以富户填实京师，近以差繁赋重，族日就贫，吾非读书，几不能支，今病势愈急，殆不久人世，虽教汝学业将成，且勿自足，弃却前功。尔祖母年高，生养死葬，其代吾，其代吾！”欲哭无泪，且不成声。年五十，古人不称夭者也。公事父母为得欢心，处弟子于于有深情，盖天性孝友，岂独学力。乡举，例有坊银花币，尽献之二亲，分给族弟，妻子在城，不持一钱，归，所领路费，又散之母、妻族党。在监日，与贺武皇万寿节，夜半趋朝祗候，遇高丽使臣叩问书史疑事，诸监生咸走避，公当前应酬如响，使乃躬身作礼云：“举行有此，进士途可知！”不知在进士，亦鲜有此者。魁躯伟貌，阔面长髯，行犹负重，屹立如山，言不妄发，交无苟合，有警敏之智、干济之才。当时若不涂卷，或次科不减名，得由进士发身，内则表仪朝著，外则福泽生民，可述事奚止于此，竟尔赍志长毕，可惜也。今之送葬者，甫及襚，丧家即遥拜，送者仓皇答礼，起而四走。公之葬也，掩土后，亲友环拜痛苦，移时始散去，即此可以知其素矣。脱余非同乡，或不交其子，其行实亦无由与闻。此碑之所以在李不可无，而予有三不可辞也。公以子贵，初赠承德郎户部主事，加奉直大夫吏部验封司员外郎。以其卒之次七日，葬于祖兆。娶王氏，继娶亦王氏，累赠太宜人，子一女三，后王出也。子由进士历任吏部文选司郎中，升提督四夷馆太常寺少卿。女：长，适卢应龙；次，王应诏；次，袁思艾，监生。

铭曰：天道果有知耶？学行如公，乃不得列于朝绅？

果无知耶？华阶叠赠，大有慰乎英魂!

古有之曰：“有明德者，若不当世，其后必有达人！”

斯则天道之至微而神者乎？





累赠奉直大夫吏部验封司员外郎绿原李公神道碑铭

赐进士第资政大夫户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濮州李廷相⑤撰

八都瞽聋道人雪蓑子苏洲书丹

赐进士第左春坊左赞善兼翰林院修撰吉水罗洪先⑥篆额

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吉日立石



①、殷士儋，字正甫，号棠川，历城殷家小庄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官至内阁大学士，人称殷阁老或殷天官，蒲松龄《聊斋志异》中有《狐嫁女》一文，文中的殷天官即殷士儋。李开先死后，里中无赖兴讼，各级官员亦落井下石，致使李家田产陵夷，家财四散，李开先停柩待葬，达五六年之久，李开先嗣子李春坞进京诣殷阁老求助，赖内阁大学士殷士儋、宗室朱睦桔（号西亭）干预，始平息诉讼，田产复旧。

②、葛守礼，字与立，号与川，德平（今临邑德平镇葛老庄）人。嘉靖七年山东乡试解元，嘉靖八年进士，官至刑部尚书、左都御史，卒后赠官太子太保，谥“端肃”。是李开先的乡试同年和会试同年。

③、郭宗皋，字君弼，号似庵，福山人，与李开先同年中举且同年举进士，隆庆二年，以刑部、兵部右侍郎迁兵部尚书，长开先三岁，而享年九十岁。

④、孙元，承天府安陆人，孙交之子，正德九年甲戌科进士，官至四川副使，谨慎忠厚有其父风范。

⑤、李廷相，字梦弼，号蒲汀，濮州人，弘治十五年康海榜探花，相传乃宋代状元李迪之苗裔。正德间，刘瑾专权。李廷相由翰林院编修被改为兵部主事，刘瑾被诛才官复原职，升春坊中允，充经筵讲官。与父亲李瓒同朝为官，人皆以为荣。官至户部尚书。卒，谥曰文敏。

⑥、罗洪先，字达夫，号念庵，吉水人，嘉靖八年己丑科状元，与李开先同榜，学者，专于地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