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老街里某小吃摊，摊主姓李氏，以卖小吃为业，驻辛庄小区，邻桌有两位就餐者是来自省城的游客，听说摊主是老明水，遂向摊主询问大街北端李家大院的来历。摊主告诉他们说：“明水谁最有名？李清照啊。李家大院北边是清照词园，东边是清照园，这些地处原本都是俺李家的，就是李清照家的。李清照他爹就是李开先，李家大院就是李开先盖的，现在成了文物馆。”哇塞！这摊主太有才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乔太守能乱点鸳鸯谱，李摊主怎么就不能乱点父女谱呢？与朱家峪的“朱凤皋考取了五品举人”好有一比，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康氏与李氏并为明水两大姓氏。康氏定居明水早，约在金末元初；李氏定居明水约在元末明初。李氏较康氏晚，丁口也少。康氏的历史名人有康迪吉、康腾蛟等人；而李氏的历史名人有李冕、李殿柱等人。李冕是明代嘉靖年间的进士，李殿柱是清代道光年间的举人。李冕的旧第早已无迹可寻，而李殿柱的旧宅就是明水大街北端的“李家大院”。李殿柱是不是李冕的苗裔？我没有查阅《李氏家谱》，因此也就搞不清楚。李清照也是明水人，而李清照所在的李氏家族早已散落四方，绝迹于明水。

李氏自唐皇赐姓以后，人丁骤增，迄今已成汉族第一大姓氏，民间遂有“七王八张十三李”之说。章丘李氏有几十家之多，既不同派也未必同源。

明水庄李氏迁自枣强，代表人物即李冕。

东鹅庄李氏迁自陇西，代表人物即李开先。

北套庄李氏迁自枣强，代表人物即李化龙。

梭庄李氏为李世民后裔，代表人物即李缙明。

佛峪李氏迁自枣强，代表人物即李慎修。

西鹅庄李氏迁自枣强，代表人物即李廷棨。

明水李冕是明朝嘉靖年间的进士，宦海沉浮三十年，位至承宣布政使，享年七十四岁。李冕死后，葬于明水镇之西南或正西。李冕之墓在今百货大楼附近呢？还是在西泉头街附近呢？也已不可稽考。另外，据县志记载：李脉泉、康右川之先茔，俱在明水镇西南二里双山麓，而今之双山村距明水有三个二里不止，不知此双山是否为彼双山哉？李冕祠堂在今李家大院东一百米，门南向，院中植松柏，十几年前的九十年代中期尚存。李冕祠堂碑、墓表碑及埋在墓穴中的墓志铭今已不知流落何方，而祠堂碑文、墓表碑文及墓志铭文则分别载于《章丘县志》与李开先的《闲居集》之中，是了解李冕生平的最好资料。今抄录余下，并句读之，以资好事者阅览。



二、李冕祠堂碑记



   

赐进士出身、中宪大夫、翰林院提督四夷馆、太常寺少卿、致仕前礼部文选司郎中、中麓李开先撰文

赐进士出身、征仕郎、致仕户科给事中、邑人、后峰刘禄书丹

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岁次己丑三月十八日立



脉泉李方伯官罢而归者十年矣，病故而葬者三年矣。传闻：历任之处，士民感念不忘。道远虽不能尽知，观其居乡而乡人祀之，创祠堂在明水镇之中央，他方德之定当亦若此矣！生前既留遗像、撰去思碑，岂有身后而不感且念之者哉？

刘五恩、马本端、冯光耀，皆乡人之尚义者也。其为祠虽云首倡，实出群心。生用之烦，工役之需，自有不呼而集者矣。德厚，祠不可无；祠成，记不可后。此一乡人之意，而亦数乡人之意也。予方悲良友之不可复作，而道貌之不得再见也，遂撰此文，以待刻之墙宇陷石，或勒祠侧穹碑。然祀于乡则文止于乡，而在官事则固不暇及也。

观其地让同气，财无异心。嫁娶兄弟子女如己出，曾不惜费。睦族笃亲，虽在五服外者，亦惟一体周视之。远方孤寒之士，投者虽众，无一人空归者。善柔不倚官势，冷暖不随世情；谦让本自家传，孝友出于天性。遇农人则教之耕耨之法、播种之宜，遇士人则勉以读书之勤、为文之要。道上田间见一芥半穗，必命同行者持之，或自取之，其不轻易暴殄天物如此。弊车羸马，顽仆田夫，村城往来，随从不过数人而已。衣食俭朴，如寒士未尝发身者。生客见之，不致问，则不知其曾官二品，而履仕途三十年也。

古之乡先生，殁而祭于社，故曰：“盛德必百世祀。”又生为善人，殁必为神庇其乡。先生之食报享祀无穷，而乡人之禳灾祈祐将有赖矣！

记中不载家世、字名，以别于志述。



三、李冕墓表碑文



赐进士第、奉直大夫、前礼部考功司郎中、魏博、潞石申旞①撰文

赐进士第、资善大夫、南京户部尚书、前都察院右都御使、奉敕治郧阳等境地方、邑人、龙岗张舜臣书丹

赐进士第、征仕郎、致仕户科给事中、邑人、后峰刘禄②篆额

嘉靖四十四年二月二十七日不肖男美中立石



泰山之高，沧海之深，并包千峰，翕纳百川，含气象，孕精英，人但见其积之崇且渊也，而莫窥其倪、莫测其神，此海岳之所以为大也。夫惟大德亦然，黜聪去刿，性成履素，泯德忘身。灵机默运，而大智若愚；神心潜孚，而风移无迹焉！李公生于海岱之间，其大亦如之。

公讳冕，字端甫，号脉泉，其先枣强人。国初，曰成聚者始迁于章丘，居明水镇。成聚生志。志生梅。梅七子，秀其六也，即公之父。少为邑庠生，有志行，不愧屋漏。其拒奔女、还遗金，尤为人所传诵。以公贵，赠员外郎。娶康氏，封太宜人。以弘治庚戌（弘治三年，岁在庚辰，即1490年也）八月十六日生公。公生而醇实，寡饰言，动端凝。才七龄，志趣出群，即不为儿戏。十三而升邑庠，受学于宿儒郑鸾。鸾异其器识，而知其后之必大也，乃以其女女之，后封宜人。公居黉校者十有五年，甘淡茹苦，潜心砺操。年虽少而誉则烨烨，出多士上。提学校文至，必举高等，与王杏里（王昺）尤见重于江都赵叔鸣③（赵鹤，字叔鸣，扬州人），阅其文，即以同科预期之。正德丙子（正德十一年，岁在丙子，即1516年也）果与举于乡。旧俗，同学子有先举者，则未举者避之。至公，独否。由是交情日厚，士风一变焉！丁丑（1517年）不第，遂入长白山，益立志绩学。时乃屡空，郑宜人尽出其嫁时簮珥衣裳鬻给之，至内丝朱记，抚之惘然。性爱书帙，其所熟阅者亦常新，如未手然。只字遗地，必拾而火之。有桑园书屋三楹，山雨暴涨，至二楹圮，其一藏书者岿然独存。比出书，此楹亦没，人以为异。水荒后，家愈索。父卒，极力营丧事，仅能棺敛成礼。众方称其难能，公犹以不得无财为恨，致毁成疾，几不救。久之，有富家翁延为子师，供亿甚备，而偶失礼，即不告而去。藏修于雪野庄，盖并日而食焉。是时，宜人在家，自饭康籺（籺，亦写作“麧”，读hé，麦屑或米屑也，多指粗食），必精洁以食其姑。明春入胄监（国子监也），与二陈：芹山（陈儒，号芹山，祖籍交趾，嘉靖二年癸未科进士）、愚泉（陈守愚，字愚泉，嘉靖二年癸未科进士）诸名士为文会，誉益起，学益成。

嘉靖丙戌（嘉靖五年，岁在丙戌，即1526年也）第进士，出知魏县。值连年饥，民渐流移，就食河南。有疲不能行者，将缢于林下。公道见而捄（救也）活之，归而哭于衙。计仓库银、粟尚不足为赈，申不俟报，即散之。度其犹不足，乃又请粟四千石于郡守乐公頀（乐頀，字鸣殷，号木亭，临川人）。有谤其专者，劝勿许，乐不听，卒发与之，且称其果断。漳水大决，濒水之家数百家惧，咸◇炊弃庐而走。喧曰：“堤溃矣，莫敢向迩者！”公奋然而前曰：“吾能完堤，若等但视吾所指而筑之！”日已暮，独乘一小舟，与波涛相上下，亟督之。众无不感泣兢力者，堤竟成，而民免于垫。魏俗，惟以地之多寡为贫富编，均徭役者往往以己见咨访，而上下之田，里之嗟怨不均久矣。公创地丁之法，昭然大公，易见而不可易，以品户籍，以起赋役，殆衡准之于物也。民大悦服，两院亟称之，乃下其法于旁邑，邑使皆效之行，迄今不废。会大旱，蝗被野，公即寓赈于捕蝗。与民约曰：“捕蝗如格者，予谷如蝗。”蝗大扑灭，而饥民亦得以功受谷。有兄弟争田者，公愀然自责，未及辞之毕，其人感悟而退。于是亲为文，分遣诸生，祀邑之孝悌贞节者，以风砺之，申之以木铎之警。每朔望必晨起谒庙，礼成，坐明伦堂，亲为诸生讲说，或因而课之，第其优劣，以励其进取。古礼经俾之肄习，有将冠者，即亲为之行士冠之礼，观者如堵，无不感悦。修庙学、严祭祀，皆事图永久。诚由中出，非世之饰伪取誉、只为文具者。士由是尚行而务实，不徒以文艺为学矣。学院陈中川考士，兼文行自品，文有司书，行各为序，以俟唱名。至魏，文之首即行之首也，优等之士一一皆肳（吻）合，而旞之叨冒为优甚。陈喜，以为奇士，力荐公。公性度仁厚，守贞介而政宽和。犹尚节俭，每事以节缩里甲用度为务，一毫不枉费。自奉殊薄，虽过客亦惟一饭之馈，无他设也。使辈以此相戒，行不由魏，多取道他处者。尝以公出，过期未还，食尽而籴于市，遍索大小宅眷，钱不能斗米，即家教可观矣。暇日则劝课农桑，匹马而出，无导从。与田夫语如家人父子，问所疾苦慰劳之。四境之内，田庐主业，无不周知者。有逸驴鸣于中野，行道者得之，视其负，钱布在焉。候主人不至，报于公，公奖之，而还诸失者。时，麦秀两歧，老农以为祥也，献之。将入，阍者呵曰：“公见此，恐为汝之不祥也。”其好恶之孚于人如此。迎养母氏康太宜人于魏，亲奉板舆，徒步日中。老弱男女聚观，无不咨嗟叹息，有泣下者。工部檄取石，非工价也。公知之，而他有司已误以价解矣。公移文请问于府，是日复下檄驳诸误解银者，适至，太守叹其精练，亟称之。辛卯（嘉靖十年，岁在辛卯，即1531年也）升内台经历（御史台经历也）、拨差御史、本堂院事。厥后经历渐参焉，争端遂起。公明其职掌，而还于堂，台中称平。再踰年（嘉靖十一年，岁在壬辰，即1532年也）以院疏误字，院佐王定斋（王应鹏，字天宇，号定斋，鄞县进士，师从王阳明）获谴连公，公谪同知均州（襄阳府均州，今丹江口市也）。州守刘魁（刘魁，字焕五，泰和举人，王阳明弟子，）江右名士也。与共契合，敦行古道，政先教化。辟书院，群多士于中，使受公学，不复烦以吏事。未几，晋永平府（治今河北卢龙）同知。府守王某（王旒，嘉靖二年癸酉科进士，济阳人），用法过严，公以为言，守衔之。既久，见公事之诚，而望之厚也，守大感悟，相劝如刘郡守。晋南京户部员外郎、郎中，问道于大宗伯（礼部尚书之雅称也）吕泾野（吕楠，字仲木，号泾野，高陵进士，谥文简。）先生，雅相得也，特为文以赠。晋杭州知府。杭，自前代称丽地也，且当数省孔道，为百货渊薮，冠盖踵接，供奉丛沓。一日不◇，◇谯四至。公惟廉政自束，虽温良谦俭而不妄谦卑，只以一“敬”字为厚，而赠遗遂废。在郡虽无熏心之誉，去后则有碑口之思。郡每季织造御服，乾没者（侵吞也，贪墨也）至以万计，公始毅然革之，万口称颂。而西湖天下之盛也，咫尺在望，公特以漫游为戒，独不往。后答拜五岳黄山人，始一至焉。郡举乡饮，旧惟宾礼其贵者，公乃以考德尚齿为先，人始以与燕（同“宴”也）为荣。戊戌（嘉靖十七年，岁在戊戌，即1538年也），太宜人讣至，号踊几绝，即委印行。哀痛如丧父时，而丧具之厚过之。见者知其为子，大夫之礼也。服阙，补处州府（治今丽水也）。府古括苍地也，在万山中，出矿聚盗。使者王政，以材武自名，且奉钦命，时方死于矿，人为危之。公坦然，镇之以静，抚之以宽；正本于清心，防奸于苛细；人莫不爱而畏之，终其在任无矿变。郡有二渠，为利甚溥，堙塞已三百余年。公◇力开浚之，复其故。又设法为民代纳御衣银万两，而民不知。奏减秋粮数万石，虽甚灾伤而民不困。简任贤材，表扬贞节，尤其所先也。晋河南按察司副使、兵备大名。公久闻本道（兵备道）以日费大为所属病害，上任即裁革之。妖寇红罗女起兵巨野，以摇大名。公选练精锐，勒兵东明以待之，贼不敢逼。时，盗劫解银中使于新乡，上震怒，廷杖巡按御史（侯度，字宪甫，号介潭，阳谷张秋（今属东阿）人，嘉靖二十年进士。）死，而以捕盗责之柯巡抚相（柯相，字元卿，贵池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新乡巨奸郭宝诬民兵为盗，以倖厚赏，而词连于滑之诸富民，谓寄其赃也。柯发兵，付赵参议某，至滑取之。民见兵至，大惊扰。公闻之，亟使推官王德先往，公亦随至。德有口拒赵甚，力辩啦啦，日中未决。公前，谓赵曰：“良民何据而谓为盗？今非不知，不过借此以释己罪耳！”赵变色去，以告于柯，柯怒，劾公。公亦具奏。两疏俱未及投，而真盗已获于京师。赵与人曰：“吾服李某处事，乃为民而忘其官。”三年晋陕西参政。宗室素梗政，公择其贤者以礼戒之。凡号强横之羽翼者，先以法绳之。大体既存，而威令益振。以防秋功赐银币，晋按察使。公以执法为己任，无拘成案，疑狱必讯，多所平反。翰林王获野称其“执法不挠使无辜而坐者复生”。晋山西右布政使，竟以辩狱得罪御史，左迁四川参政，公论称屈，吏部乃连复贵州按察使、云南右布政使。公不以夷视其民，不以挫渝其节，虚己开诚，宣化怀远。人咸望其入而大用。丙辰（嘉靖三十五年，岁在丙辰，即1556年也）考察，旧属官乘间以私憾害之，因以老致仕，然才力犹强健也。于公则适投所愿，欣若得意事。

归而葺旧庐、抚庭柯，时游麻湾、登胡山，徘徊所尝读书处，闲酌百脉泉，叹其与囊昔同味，如旧知在面也。邑之士大夫，一时在林下者甚盛，岁时相约高会，以敦古谊、重交情，雅有香山洛社之风，一时羡慕之。性度夷旷，与人语如恐伤之其心，则欲天下之同归于善，乃至随其所遇之人，辄有悔言。好读书，手不释卷，虽阴阳种植之书，用之必敬。邑或有病民事，必约众，公言之。终身以葬父不慊于心。自奉薄甚，戒子女去奢从俭也，则举太宜人之可师者，谆谆焉。兄晟、弟冔、坦先卒，触事感时，唏嘘不已，原分旧产，悉以推让同气。所遗子女，及时婚嫁，不异己出。女寡而归者，抚之尤恩。在仕途三十余年，十有五任，生无厚积，殁无后遗，屡却数千金之馈，皆历历在人目者。重文好士，所在得人，无一不取科第、著宦绩，有位至列卿者，才内翰（唐宋称翰林为内翰，明清称内阁中书为内翰），名御史，内而郎曹，外而方面，一时数十人咸称为公鉴拔者。知人之功盛矣！公为守令，祷雨累应，而生祠与去思碑却之辄复。道经旧治，民无不攀号泣送者。其好学，至老不倦。疾笃，卷帙犹横枕旁。为诗文，恒沉思殚精、构结中度而后脱稿。

其亲迎宜人时，盖年二十有二矣。宜人贞静恭俭、事尚勤约，合德于公。井臼炊爨，备极艰苦，然不以告劳于父母也。姑性严，诸妇中惟宜人当其意。时有所怒，则跪而请罪，俟意解，命之乃敢起。公有两弟两妹，弟各有室，同居年久，庭无烦言。人皆以容德归宜人焉。公方举于乡时，即有议为长子求婚者，宜人曰：“其叔尚未娶也，不可！”闻者叹其知礼。公室无媵妾，然之官常独往，宜人随任不数载，在家事姑者十有八年，衣濣濯，食淡泊，不以命妇自处也。嫁五女，妆送适中，不事华靡。常训其女曰：“仕宦家往往以妇女之服饰华侈败其名节，汝父辛勤二十年始得一官，可使汝曹败之耶？”诸女受教惟谨。公之收养嫁娶侄女辈，固天性之笃于亲，亦宜人有以助之云。每谓人家子女少相若也，异日乃有踰绳检、亏门户，至不可教训者，皆始于为母者，徒为姑息蔽护，养成不肖，而父不之知也，故虽童孺有小过，必以闻于公，使知其所惩，改而后已。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以疾卒，距其生弘治四年（1491年）六月十六日，得年五十四，权厝明水镇之东南山下，卜日于今。癸亥三月十八日葬公于祖茔，而启宜人之窆，附公圹中，合葬焉。

子二，俱庠生。长黄中先卒，娶魏氏，省祭荩臣之女；次美中，娶谢氏，贡生仲和之女。女子六，五出郑（郑宜人），一出于（继妻于氏）。其婿，则徐更化、韩鲸、张大衍、张汝楠、尹自正，及齐河尹渭滨副宪之子某也。韩与二张皆庠生；两尹，一德府礼生，一尚幼。孙男一，潜，聘录事高明女。孙女二，一许聘监生高照男应举，一许聘官生张承世男继业。俱幼。

余自髫丱受公深知，愧年逾半百矣，尚有未闻也。哲人往矣，今而后旞将安放耶？於伤哉！於伤哉！公两涖吾土，旞游学于京师，问道于明水，合之，盖十余年。公之道德政事，固皆所亲炙也。尝观两汉偱良以治行称者，史往往纪其嘉禾之祥，而以建祠立碑为美谈。公之不喜瑞麦，虽厮役能知其一。闻魏人勒石建祠，即矢心檄县竟罢之，此其好恶之诚，岂惟孚喻于途之人？盖通乎神明矣！其加于人者又可量耶？但旞讷于文辞，虽竭精极思靡能形写。若李中麓公者，素负宗室之望，已为之铭，足不朽矣！旞更何赘？特不仁方公之遗命，直述履历，勒之羡道云。

词曰：源自枣强，派分阳丘。燕赵储精，齐鲁沛流。

       ◇休我公，长者之尤。纯懿淑灵，德崇行修。

          厉志攻苦，融坚契元。积之渊默，敷之际天。

          生逢景运，科登荐贤。理人河魏，偱良盛传。

         治务纪纲，教敦风化。断狱依仁，原情尽下。

         利害博询，与民兴罢。遇有险夷，心无惊诧。

         滇粤万里，川陕千峰。河朔再游，两京聿逢。

         德斯鸾凤，时有蛇龙。危交忘较，道大能容。

         我展公书，如公在睹。盈笥训言，历年学谱。

      讵意兹辰，一朝万古？天丧邦桢，士亡人矩。

      问学高陵，结社石闾。人生多舛，约负厥初。

      周行在目，谁与同车？含号染涕，悲不能书。

①、申旞，字仪卿，号潞石，魏县人，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进士。王永寿撰《吏部考功司郎中申公墓志铭》云：“公讳旞，字仪卿，号潞石，嘉靖甲辰进士。释褐为汝南固始令，逾三载，迁刑部主事。吏部上谷欧阳公荐，改稽勋司郎中。旧习，凡吏部者，邸舍谢宾客。吏以故事告，公笑而却之曰：‘臣门如市，臣心似水。’京师虽有锁心不锁户之语。”

②刘禄，字惟学，号后峰，章丘耿家村人，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进士。

③赵鹤，字叔鸣，号具区，扬州人，李赞榜进士，诗耻凡语，于古爱谢灵运，于唐爱孟郊，于元爱刘因。赵叔鸣督学山东，誓清胶庠，所至考校生员，多所罢黜，众议纷然，缙绅亦多厌之，竟以此罢官。鹤去，贵溪江潮代之，潮亦风裁凛然，生员之伤弓者犹畏之。潮出巡至齐河县，其分司壁间有题对句云：“赵鹤方剪羽翼，江潮又起风波。”潮见之，自科举后，不复再岁考。



四、李冕墓志铭



《通奉大夫云南右布政使脉泉李公合葬墓志铭》 李开先撰



脉泉李公未卒之前日，遗书于予属后事，而托墓文为尤恳。未葬之前月，子美中持所为状请墓文，而其辞为尤哀。既而得其门客王永寿状，而其事为尤详。目其可据之状，而手其绝壁之书，三作三辍，一字一泪，而文之曰：

李公讳冕，字端甫，世居明水镇百脉泉，因号脉泉，人无近端大小，咸称曰脉泉先生云。章人自枣强徙者，十居八九。祖成聚，生志。志生梅。梅生秀，秀则公之父也。生为善士，殁赠员外郎。志犹枣强，梅以下盖三世为章丘人矣。母太宜人康氏，以弘治庚戌（1490年）八月十六日生公于镇之南隅，卒于嘉靖癸亥（1563年）正月三日镇之正寝，葬在三月十八日镇之西南原。惟为诸生及宦游，则在县与四方，其致仕、生卒，咸不出其乡矣。公天性敏颖清修、简朴谦让，体若不胜衣，而志则坚如石。七岁不作儿戏，十三而得承师，从学于郑鸾，鸾奇之，许妻以其女，后封宜人。继娶于氏，终所事而守其丧者也。公在邑庠十五年，甘贫守分，苦学殚思，家绝粮而不为闻，书有疑而力求解，年虽后生，试每前列。江都赵具区（赵鹤，字叔鸣，号具区，扬州人）提学，首爱王杏里，此则及公。未发案之前，扣问三教官：“诸生中谁可一二名者？”独刘分教举公，赵乃是之，而怒长教不知人。岁丙子（1516年也），果同王公举于乡。士有先举者，其未举士见则避之，虽窗友戚属，耻于同行，习以成风久矣。公先不避已举者，举后亦不为人所避，是固己行而人效之，亦以素无上人之心，有以默孚而潜移之尔。丁丑（1517年也），会试不第，归而读书长白山。薪乏朝爨，食不宿饱，郑宜人悉取嫁时衣妆鬻以资给之，独留一红衫，意若“不惜故缝衣，记得初按茜”也，久而亦鬻之矣。平生最爱书册，口所熟读、手所不释者，略无点污损坏，或片纸只字误遗于地，及同舍弃掷断简残编，必投诸水火。桑园有书屋三楹，忽山涨突发，平地水高一丈。居民栖于木末，始得不死。二楹已随流而下，独藏书一楹如故。水落移书，甫出而舍全倾矣，见者以为爱书之验云。水后，家贫愈甚，父殁，棺敛仅足成礼，人虽不病其薄，公则大以为恨，因而感疾，几不救，赖相知告劝，免从食粥节哀，得终大事。有富室请为馆宾，稍涉迟慢，不告主人，负笈径归。远避人事，潜修雪野庄，庄属莱芜，去镇五六十里，携粮可供三月者，乃演而为五月之用。宜人在家，日止两饭，然犹糠粝也，存节精凿米麦，用以养其姑。入胄监，与天下名士为举业文，如陈芹山、陈愚泉等，皆会友也。不惟文成家，而材堪用世矣。

丙戌（1526年）第进士，出知魏县。魏县素富饶，连年荒歉，民皆扶老携幼就食于河南，其不能行者，将自缢于林间。公从府谒回，偶见之，哭于衙斋，内外惊讶，莫知所以，询其从吏，乃以道多流亡对。扣算仓粟库银，足赈数月，申报不待允，而已唱名给散矣。散尽，必告饥于郡守，借粟四千石，僚佐唆以勿许，守不之听，民赖存活，名闻远迩。岁登如数输粟，守对僚佐称不绝口，且云：“非自有主，几误乃公大事！”漳决双井，瀕水之居，势不可保，民皆仓惶转徙，公力止之。乘扁舟泛泛于怒涛横流中，如凫鸥然，随其决处，命众多方塞之，已而河不为灾，民有巢居者，攀树悲号，以为再生父母。即此二事，足知视民饥溺由己饥之、由己溺之也。赋轻差重，沿袭远不纪年，公创为地丁之法，调停剂量，轻重适均，两院善其法，令旁邑效行之，迄今不废。蝗蝻丛生，民失有秋之望，乃单骑郊野，督乡长集千夫捕之，或以粟易之，不惟河不为灾，而蝗亦不为灾矣。犹恨未布秋耕之令，以暴其种耳。有兄弟争田者，效古人闭阁思过曰：“毋以身教之未至耶？”乃申明教民榜文，更遣木铎狥于乡。朔望，率父老生徒谒先师庙毕，升明伦堂，讲说孝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兼诘难疑义，或课其文，优者劳之，劣者教之，俾知向方。又考订古礼，习于学宫。冠即行冠礼，婚丧即行婚丧礼，修庙学，严祭祀。往时栖神、居士之地，如漏山堂、敝邮亭，祭如乡社，谢雨祈晴，苟且了事，今一切改观。工部行堪合，取石工，有司误以为工银，已有解价送府达都者，公独申请部中驳解，明文适以是日下，府乃嘉公精慎，而恶他有司之漫不经心者。田产丰羸，阎闾苦乐，无不周知存恤。有失其驮钱驴者，行人得之，候主不至，即以闻于官。四年之间，盗无纵横之虞，人免牵连之狱。士夫往来，所馈米菜外无余品，有相戒而由他道不之魏者。至其自奉亦惟一米一菜而已。尝以公务过真定，愆期未归，所留米菜俱尽，将以钱易之，遍索大小家眷，钱不满五十文。苟子不欲，所以道不拾遗，而盗贼敛避、讼狱衰息也。

将考满，而升内台经历，职在差拨，巡按御史，道里有远近美恶，辄起争端，公惟请之堂上，以年劳为次，稍参以原籍相近者，庶乎民情风土相宜。再踰年，为进缴精微，失填职名，同院佐王定斋获谴，左迁均州同知。州守刘魁，江左名士也，与公契合，事必谘访而后行。如平徭赋，兴学校，撤淫祠，皆得与公谋也。后辟书院，专令教士，不以吏事累之。未岁，升永平府同知。时府守王姓者（王旈，济阳进士），偶一事不便于民，公力争之，王不以为听，而衔之益深，公佯若不知，事之如刘州守，王遂感悟，亦如刘之相待者。寻转南京户部员外郎，再转郎中。留都在仕途号仙吏户。虽微有事，然亦多闲日，得与众士夫结社。已又从游吕泾野门下，潜心道德性命之学，以升杭州知府别去。杭当数省之孔道，为百货奥区，过客无虚日，应事鲜暇时，公虽无厚贻，却不失薄礼，固无称之者，亦无毁之者。积之日久，人咸服其廉而诚，当时似无赫赫之誉，去后则有悠悠之思。至处皆然，不但在杭如此。织造龙衣，每季银数万两，必先呈样于府，留样然后支银，每百金率尅其一，公则不留不尅，机房感之，以为数十年来仅见有此。乡饮，旧惟敦请名位尊贵者，殊无尚德尚齿之风，公固不遗尊贵，兼及齿德，人始以与饮为荣。期年，始至西湖，为拜覆五岳黄山人（黄省曾，字勉之，号五岳山人，吴县举人，大儒），其不以浪游废事可知。人言非杭不足以置公、非公不足以治杭，真知人哉！忽闻太宜人讣音，不俟交盘，即推印于佐贰而行。太宜人昔会迎养宦邸，后以恋其子孙，不能远离。兄弟四人，公居其次。郑宜人之初妯娌各得其心，姑尤安其养，不然老亲在家，欲终养又不许，非得贤内，何能久处外方哉？哀毁如丧其父，而丧具则甚厚，见者不以为逾，盖前以士而后以大夫也。服阙，补任处州府。处在万山中，古括苍地也，俗犷民悍，况出矿聚盗。星士王政，奉钦依取矿，尚且不得其死。公惟宽以莅之，顺以治之，镇静不苛，易直无回，民皆爱而畏之矣。祭用古乐，宴屏新声。二渠湮塞三百余年，百计开浚复其故。分派御衣银一万两，设法措置，而众不知。奏减秋粮米数万石，虽甚灾伤，而民不困。简任才贤，表扬贞节，尤其长也。除北院南曹数年余，悉迟回（徘徊、滞留也）州府。至是晋大明兵备副使，始免仆仆跪拜之劳。列衔河南，兼节制山东附近地方，东人鲜有得之者，吏部为重任求人，不以乡井拘焉。前此本道日费，出自所属州县，月有数百金，百姓坐困不可当，履任，首行裁革，月止解银十二两，著为定规。白莲社红罗女首倡妖术，弄兵于钜野、单县，声言将过大名。公精选民快，出驻东明，严以待之。妖贼闻之，不敢南下，居民恃以无恐。有中贵解湖南皇庄银两，在河南新乡被劫，圣天子震怒，廷杖巡按御史侯度已死，巡抚柯相等戴罪立限捕盗。即有新乡巨奸郭宝，希图厚赏，谋于滑民渠渊、浚民康艾，以民兵所乘与盗马类，驰报抚台，摄去苦拷，诬服称引滑之富民邹辅等，赃寄其家，乃以参议赵廷松（赵廷松，字子后，号俟斋，又号徂徕山人，乐清进士）率兵次城下，起取人脏。公先以推官王德（王德，字汝修，号东华，永嘉进士）至滑遮护，勿为彼所得。次日公亦至焉。抗辩良民非盗，不过假此以释己罪，赵语塞，又知不可夺，怵以利害，又不为动，急回，告之抚台而参劾之，疏上矣，公亦具疏奏辩，俱未及投进，而真盗在京已获。赵后语人曰：“处大事当如李某，为民而忘其官。”当时如不获盗，祸且不测，一官何足惜哉！此事大有关系，因并众名详书之。三载，有陕西参政之擢，常居陇州，有如注选，政务多在平凉。宗室强梗，人难提取，事多阻阁。公以礼告其贤者，以法绳其强之关亲者，不伤大体，而威命大振矣。同王总督花马池防秋有功，得蒙钦赏银币。二载，又有本省按察使之擢。往惟拘泥成案，不为下民伸冤。公自以法官之长，但涉疑狱，必为平反，如郎中赵统辈是已。故翰林王槐野（王维桢，字允宁，号槐野，华州进士），有“执法不饶，使无辜而坐者复生，义不得之长安土人而谢之”之语。将应朝，而擢山西右布政使，竟以执辩狱情，得罪御史，谪调四川参政。吏部知其枉，连复按察使及右布政，一在贵州，一在云南，虽在远方，是亦公道有在也。不以夷视其民，不以挫渝其节，开心见诚，虚己应物，众悉望其入而大用。丙辰（1556年）考察，为旧属官乘机陷害，以老疾致仕，时则年力未衰。

归而登高眺远，善饭疾行者八九年。病洞泄五六月，尚不用扶掖而后殁。近闻外僚有未生须即以老罢者，以此较公，所得则已多矣。贫而忘其贫，官而忘其官，惟致仕则喜其致仕而不忘。素不乐居城市，然士大夫一时同在林下者甚众，但酒会及一应人事，岁不止数十次如城，或越宿易日而后返，寓身于山水胜处，而山水之性更浓，宜其宦情淡而世味薄也。遇农人而教以及时深耕，遇士人则勉以惜时勤学，非礼不校，非义不受，非旧不往，笑呀呀不轻绝物，语温温唯恐伤人。仕则循良汉廷名吏，退则笃厚田间逸叟也。食饮有节，财物必书。酷信阴阳，种植兴造，时日不肯有违，不知者以为迂，而识者乐其真。事有病民或不得其平者，约众告之县大夫，听与不听，付之无心。念父葬之薄，则不忍以身处其厚；思母氏之俭，则戒子女以务去其奢。兄晟及两弟冔、坦死，但有触则涕垂。家产素啬，原分地二十亩，悉推让同气所遗子女。随时婚嫁，与己子女不殊。女有嫁而寡者，亦即归养于家。晚寐夙兴，岁以为常，是处皆五鼓，惟杭则四鼓，而家居迟起，亦不过黎明。内无侍妾，外无杂宾，生前无厚积，死后无厚遗。观其在魏而辞千金，在处亦辞千金，在陕辞二千金，在大名辞四千金，其辞百金、数百金者不可胜计。自奉俭约尚不足用，况有厚积与厚遗哉？尝以知人自负，作人之功，不但在乡知予及右川康太守（康迪吉，号右川）于黌校中，在魏如申考功（申旞，官吏部考功司郎中）、王举人（王永寿，字允仁，号北沙，魏县举人）、刘贡士，称为河北三杰。在均州如马御史，在杭州如高祭酒，莆则高宪副成，安则蔡主事两兄弟，陕则周郎中、王兵司，亦两兄弟，处则戴行人，其他随才成就者，亦不可胜计。今之为政者，大率喜立碑祠以欺人，诡称祈雨以欺天。公于魏于处，祷辄有应，雨且杀蝗，而魏有生祠，处有去思二碑及《悯雨碑记》。滑祠王推府，而《志书》云：当以改祠公。以奉公命保民工不专。王初不知，而志特明之。去任既久，或复过旧治，民无不泣而纷送者，矧初别之时耶？即此可知，碑祠祈雨，非可伪为。官不愚民，民不畏吏，吏不谄官，虽无碑祠及祈雨事，庸何害耶？他无所嗜，惟嗜读书，在疾中枕边犹自有书。诗有古意，文有古法，每一篇必沉思苦练，迟久而后成，闻作时文亦然。

亲迎在正德辛未，年二十二，宜人则二十一，不知其作文，偶闻呻吟之声，误以为病而问之。娶迟又能寡欲，而算止于斯，此理之不可知者也。公之俭朴出于自然，而宜人殆有甚焉。其为夫妇，谓非分定而何？操井臼，执炊爨，窘迫劳瘁，不但不以告人，虽父母亦不之告也。顺夫子而不见戚容，事严姑而常有惧色，喜则入而问安，怒则跪而待罪。公有两弟两妹同居，两弟长，各有室，或有间言，宜人置而不辩，但云：“天下宁无屈死人，然岂专在闺阁中哉？”弟之未室也，共议为宜人长子求婚魏门，宜人以叔长而无婚乃先己子，不可！”闻者叹羡。宜人知礼，随任不过数年，在家事姑者十八年。衣经数濣，见者不知其会受封也。嫁五女，妆奁只可敌中产以下者，居常训其女云：“官多坏于妻女贪置华衣首饰，官溺爱而不之防，因之堕落名节。汝父辛勤二十年，始得一官，可俾汝曹坏之耶？”公之能收养嫁娶侄女辈，皆宜人有以助之也。非得内助专服事乎外者，岂能一一照及耶？仆婢有过犯应责者，不假他人手，恐有轻重其间。所生子女，小过亦必闻于公，共为处分，谕使之改。意以人家子女，异日不肖，污门户，始于为母者遮护而父不知也。距生于弘治四年六月十六日，卒在嘉靖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次年二月初七日权厝于镇之东南山下，今将启而同公葬于祖茔。

子二，俱庠生。长黄中，卒于父前母后，娶魏氏，省祭荩臣女。次美中，娶谢氏，贡生九韶女。女五，并子俱郑出。徐更化、韩鲸、张大衍、张汝楠、尹自正，皆其婿也。韩以下俱庠生，尹则徳府引礼生。孙男一，名潜，聘监事高明女。孙女二，一许聘监生高照男，一许聘龙岗张亚卿（张舜臣）孙、官生承世男。俱幼。

公之父赠君，与予先君为忘形交。公与予生同乡、仕同朝、归同游，拜简往复称通家。生黄中，又会受学于予，存日酷爱鄙作。疾革，所以独以墓文相托。数日间手书百千言，大小俱次序，其遗予之书，大意言此后无复会期，病中承记念敦教，顾不自慎，有负良言，子弱，凡百望扶持，墓志铭敢以相累云云。言辞书画，不减平昔，岂意其竟不起哉！

昔江文通（江淹，字文通，南朝考城人）于孙缅，任彦升（任昉，字彦升，南朝乐安人）于刘夫人，韩退之（韩愈，字退之，唐代河阳人）于庐浑，单用韵语，而总称墓志。梁简文（梁简文帝萧纲，昭明太子萧统弟也）于何徵君，柳子厚（柳宗元，字子厚，唐代河东人）于襄阳赵丞（《襄阳城赵君墓志》），退之于孟贞曜（《贞曜先生墓志铭》，张籍私谥孟郊为贞曜先生），文与韵并施，而亦直称墓志。王融（王融，字元长，南朝齐琅琊人）于豫章王（刘子尚，字孝师，南朝宋孝武帝刘骏次子），谢朓（谢朓，字玄晖，南朝阳夏人）于海陵王（萧昭文，字季尚，兰陵人，南齐四任帝），沈约（沈约，字休文，南朝武康人）于长沙王，皆无散序，而咸称墓志。又退之于张法曹、李楚金及乳母，皆只用散文，而亦谓之墓铭。由是观之，文亦志也，志亦铭也。予惟从俗、从后世，序事于前而为志，韵语于后而为铭。

铭曰：历官至二品，

禄不可谓不厚；

在世逾七旬，

年不可谓不寿；

子女多而孙必更多，

神不可谓不祐；

周流两都六省五郡县，

功不可谓不成，

名不可谓不就，

世犹惜其志未尽舒，

才大不售。

葬同于其妻，

福余其后。

事可传，

斯铭借之以永其传，

吾可谓之有幸，

而人将谓之不谬矣！



五、李冕诗二首



李冕的诗章有没有选入《绣江诗抄》，因无书可以查阅，因此不得而知。网上浪游，偶得二首，细品之，诗味泛泛，官味飘飘。李冕宦海沉浮三十年，周游两都六省五郡县，可谓识见广博，阅历沧桑。官味转浓，诗味往往转淡。李冕是文人，也是官人，有政绩，也有诗章。不管怎么说，李冕是明水人的自豪，更是章丘人的自豪。

题开福寺



最爱招提景，天然入画屏。水光含镜碧，山色拥螺青。

抱子猿归洞，冲云鹤下汀。从容坐来久，花落满闲庭。



荆门胜概

——次刘禹锡《荆门怀古》韵



锦绣山河壮帝畿，荆门胜概膺称稀。

英才步武璋璋见，甲第连云燕雀飞。

掇石剑留崇食庙，烧丹炉久护苔衣。

品题懒洒摩空赋，恐使江神夜泣归。


本文转自井窥斋博客

明水老街里某小吃摊，摊主姓李氏，以卖小吃为业，驻辛庄小区，邻桌有两位就餐者是来自省城的游客，听说摊主是老明水，遂向摊主询问大街北端李家大院的来历。摊主告诉他们说：“明水谁最有名？李清照啊。李家大院北边是清照词园，东边是清照园，这些地处原本都是俺李家的，就是李清照家的。李清照他爹就是李开先，李家大院就是李开先盖的，现在成了文物馆。”哇塞！这摊主太有才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乔太守能乱点鸳鸯谱，李摊主怎么就不能乱点父女谱呢？与朱家峪的“朱凤皋考取了五品举人”好有一比，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康氏与李氏并为明水两大姓氏。康氏定居明水早，约在金末元初；李氏定居明水约在元末明初。李氏较康氏晚，丁口也少。康氏的历史名人有康迪吉、康腾蛟等人；而李氏的历史名人有李冕、李殿柱等人。李冕是明代嘉靖年间的进士，李殿柱是清代道光年间的举人。李冕的旧第早已无迹可寻，而李殿柱的旧宅就是明水大街北端的“李家大院”。李殿柱是不是李冕的苗裔？我没有查阅《李氏家谱》，因此也就搞不清楚。李清照也是明水人，而李清照所在的李氏家族早已散落四方，绝迹于明水。

李氏自唐皇赐姓以后，人丁骤增，迄今已成汉族第一大姓氏，民间遂有“七王八张十三李”之说。章丘李氏有几十家之多，既不同派也未必同源。

明水庄李氏迁自枣强，代表人物即李冕。

东鹅庄李氏迁自陇西，代表人物即李开先。

北套庄李氏迁自枣强，代表人物即李化龙。

梭庄李氏为李世民后裔，代表人物即李缙明。

佛峪李氏迁自枣强，代表人物即李慎修。

西鹅庄李氏迁自枣强，代表人物即李廷棨。

明水李冕是明朝嘉靖年间的进士，宦海沉浮三十年，位至承宣布政使，享年七十四岁。李冕死后，葬于明水镇之西南或正西。李冕之墓在今百货大楼附近呢？还是在西泉头街附近呢？也已不可稽考。另外，据县志记载：李脉泉、康右川之先茔，俱在明水镇西南二里双山麓，而今之双山村距明水有三个二里不止，不知此双山是否为彼双山哉？李冕祠堂在今李家大院东一百米，门南向，院中植松柏，十几年前的九十年代中期尚存。李冕祠堂碑、墓表碑及埋在墓穴中的墓志铭今已不知流落何方，而祠堂碑文、墓表碑文及墓志铭文则分别载于《章丘县志》与李开先的《闲居集》之中，是了解李冕生平的最好资料。今抄录余下，并句读之，以资好事者阅览。



二、李冕祠堂碑记



   

赐进士出身、中宪大夫、翰林院提督四夷馆、太常寺少卿、致仕前礼部文选司郎中、中麓李开先撰文

赐进士出身、征仕郎、致仕户科给事中、邑人、后峰刘禄书丹

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岁次己丑三月十八日立



脉泉李方伯官罢而归者十年矣，病故而葬者三年矣。传闻：历任之处，士民感念不忘。道远虽不能尽知，观其居乡而乡人祀之，创祠堂在明水镇之中央，他方德之定当亦若此矣！生前既留遗像、撰去思碑，岂有身后而不感且念之者哉？

刘五恩、马本端、冯光耀，皆乡人之尚义者也。其为祠虽云首倡，实出群心。生用之烦，工役之需，自有不呼而集者矣。德厚，祠不可无；祠成，记不可后。此一乡人之意，而亦数乡人之意也。予方悲良友之不可复作，而道貌之不得再见也，遂撰此文，以待刻之墙宇陷石，或勒祠侧穹碑。然祀于乡则文止于乡，而在官事则固不暇及也。

观其地让同气，财无异心。嫁娶兄弟子女如己出，曾不惜费。睦族笃亲，虽在五服外者，亦惟一体周视之。远方孤寒之士，投者虽众，无一人空归者。善柔不倚官势，冷暖不随世情；谦让本自家传，孝友出于天性。遇农人则教之耕耨之法、播种之宜，遇士人则勉以读书之勤、为文之要。道上田间见一芥半穗，必命同行者持之，或自取之，其不轻易暴殄天物如此。弊车羸马，顽仆田夫，村城往来，随从不过数人而已。衣食俭朴，如寒士未尝发身者。生客见之，不致问，则不知其曾官二品，而履仕途三十年也。

古之乡先生，殁而祭于社，故曰：“盛德必百世祀。”又生为善人，殁必为神庇其乡。先生之食报享祀无穷，而乡人之禳灾祈祐将有赖矣！

记中不载家世、字名，以别于志述。



三、李冕墓表碑文



赐进士第、奉直大夫、前礼部考功司郎中、魏博、潞石申旞①撰文

赐进士第、资善大夫、南京户部尚书、前都察院右都御使、奉敕治郧阳等境地方、邑人、龙岗张舜臣书丹

赐进士第、征仕郎、致仕户科给事中、邑人、后峰刘禄②篆额

嘉靖四十四年二月二十七日不肖男美中立石



泰山之高，沧海之深，并包千峰，翕纳百川，含气象，孕精英，人但见其积之崇且渊也，而莫窥其倪、莫测其神，此海岳之所以为大也。夫惟大德亦然，黜聪去刿，性成履素，泯德忘身。灵机默运，而大智若愚；神心潜孚，而风移无迹焉！李公生于海岱之间，其大亦如之。

公讳冕，字端甫，号脉泉，其先枣强人。国初，曰成聚者始迁于章丘，居明水镇。成聚生志。志生梅。梅七子，秀其六也，即公之父。少为邑庠生，有志行，不愧屋漏。其拒奔女、还遗金，尤为人所传诵。以公贵，赠员外郎。娶康氏，封太宜人。以弘治庚戌（弘治三年，岁在庚辰，即1490年也）八月十六日生公。公生而醇实，寡饰言，动端凝。才七龄，志趣出群，即不为儿戏。十三而升邑庠，受学于宿儒郑鸾。鸾异其器识，而知其后之必大也，乃以其女女之，后封宜人。公居黉校者十有五年，甘淡茹苦，潜心砺操。年虽少而誉则烨烨，出多士上。提学校文至，必举高等，与王杏里（王昺）尤见重于江都赵叔鸣③（赵鹤，字叔鸣，扬州人），阅其文，即以同科预期之。正德丙子（正德十一年，岁在丙子，即1516年也）果与举于乡。旧俗，同学子有先举者，则未举者避之。至公，独否。由是交情日厚，士风一变焉！丁丑（1517年）不第，遂入长白山，益立志绩学。时乃屡空，郑宜人尽出其嫁时簮珥衣裳鬻给之，至内丝朱记，抚之惘然。性爱书帙，其所熟阅者亦常新，如未手然。只字遗地，必拾而火之。有桑园书屋三楹，山雨暴涨，至二楹圮，其一藏书者岿然独存。比出书，此楹亦没，人以为异。水荒后，家愈索。父卒，极力营丧事，仅能棺敛成礼。众方称其难能，公犹以不得无财为恨，致毁成疾，几不救。久之，有富家翁延为子师，供亿甚备，而偶失礼，即不告而去。藏修于雪野庄，盖并日而食焉。是时，宜人在家，自饭康籺（籺，亦写作“麧”，读hé，麦屑或米屑也，多指粗食），必精洁以食其姑。明春入胄监（国子监也），与二陈：芹山（陈儒，号芹山，祖籍交趾，嘉靖二年癸未科进士）、愚泉（陈守愚，字愚泉，嘉靖二年癸未科进士）诸名士为文会，誉益起，学益成。

嘉靖丙戌（嘉靖五年，岁在丙戌，即1526年也）第进士，出知魏县。值连年饥，民渐流移，就食河南。有疲不能行者，将缢于林下。公道见而捄（救也）活之，归而哭于衙。计仓库银、粟尚不足为赈，申不俟报，即散之。度其犹不足，乃又请粟四千石于郡守乐公頀（乐頀，字鸣殷，号木亭，临川人）。有谤其专者，劝勿许，乐不听，卒发与之，且称其果断。漳水大决，濒水之家数百家惧，咸◇炊弃庐而走。喧曰：“堤溃矣，莫敢向迩者！”公奋然而前曰：“吾能完堤，若等但视吾所指而筑之！”日已暮，独乘一小舟，与波涛相上下，亟督之。众无不感泣兢力者，堤竟成，而民免于垫。魏俗，惟以地之多寡为贫富编，均徭役者往往以己见咨访，而上下之田，里之嗟怨不均久矣。公创地丁之法，昭然大公，易见而不可易，以品户籍，以起赋役，殆衡准之于物也。民大悦服，两院亟称之，乃下其法于旁邑，邑使皆效之行，迄今不废。会大旱，蝗被野，公即寓赈于捕蝗。与民约曰：“捕蝗如格者，予谷如蝗。”蝗大扑灭，而饥民亦得以功受谷。有兄弟争田者，公愀然自责，未及辞之毕，其人感悟而退。于是亲为文，分遣诸生，祀邑之孝悌贞节者，以风砺之，申之以木铎之警。每朔望必晨起谒庙，礼成，坐明伦堂，亲为诸生讲说，或因而课之，第其优劣，以励其进取。古礼经俾之肄习，有将冠者，即亲为之行士冠之礼，观者如堵，无不感悦。修庙学、严祭祀，皆事图永久。诚由中出，非世之饰伪取誉、只为文具者。士由是尚行而务实，不徒以文艺为学矣。学院陈中川考士，兼文行自品，文有司书，行各为序，以俟唱名。至魏，文之首即行之首也，优等之士一一皆肳（吻）合，而旞之叨冒为优甚。陈喜，以为奇士，力荐公。公性度仁厚，守贞介而政宽和。犹尚节俭，每事以节缩里甲用度为务，一毫不枉费。自奉殊薄，虽过客亦惟一饭之馈，无他设也。使辈以此相戒，行不由魏，多取道他处者。尝以公出，过期未还，食尽而籴于市，遍索大小宅眷，钱不能斗米，即家教可观矣。暇日则劝课农桑，匹马而出，无导从。与田夫语如家人父子，问所疾苦慰劳之。四境之内，田庐主业，无不周知者。有逸驴鸣于中野，行道者得之，视其负，钱布在焉。候主人不至，报于公，公奖之，而还诸失者。时，麦秀两歧，老农以为祥也，献之。将入，阍者呵曰：“公见此，恐为汝之不祥也。”其好恶之孚于人如此。迎养母氏康太宜人于魏，亲奉板舆，徒步日中。老弱男女聚观，无不咨嗟叹息，有泣下者。工部檄取石，非工价也。公知之，而他有司已误以价解矣。公移文请问于府，是日复下檄驳诸误解银者，适至，太守叹其精练，亟称之。辛卯（嘉靖十年，岁在辛卯，即1531年也）升内台经历（御史台经历也）、拨差御史、本堂院事。厥后经历渐参焉，争端遂起。公明其职掌，而还于堂，台中称平。再踰年（嘉靖十一年，岁在壬辰，即1532年也）以院疏误字，院佐王定斋（王应鹏，字天宇，号定斋，鄞县进士，师从王阳明）获谴连公，公谪同知均州（襄阳府均州，今丹江口市也）。州守刘魁（刘魁，字焕五，泰和举人，王阳明弟子，）江右名士也。与共契合，敦行古道，政先教化。辟书院，群多士于中，使受公学，不复烦以吏事。未几，晋永平府（治今河北卢龙）同知。府守王某（王旒，嘉靖二年癸酉科进士，济阳人），用法过严，公以为言，守衔之。既久，见公事之诚，而望之厚也，守大感悟，相劝如刘郡守。晋南京户部员外郎、郎中，问道于大宗伯（礼部尚书之雅称也）吕泾野（吕楠，字仲木，号泾野，高陵进士，谥文简。）先生，雅相得也，特为文以赠。晋杭州知府。杭，自前代称丽地也，且当数省孔道，为百货渊薮，冠盖踵接，供奉丛沓。一日不◇，◇谯四至。公惟廉政自束，虽温良谦俭而不妄谦卑，只以一“敬”字为厚，而赠遗遂废。在郡虽无熏心之誉，去后则有碑口之思。郡每季织造御服，乾没者（侵吞也，贪墨也）至以万计，公始毅然革之，万口称颂。而西湖天下之盛也，咫尺在望，公特以漫游为戒，独不往。后答拜五岳黄山人，始一至焉。郡举乡饮，旧惟宾礼其贵者，公乃以考德尚齿为先，人始以与燕（同“宴”也）为荣。戊戌（嘉靖十七年，岁在戊戌，即1538年也），太宜人讣至，号踊几绝，即委印行。哀痛如丧父时，而丧具之厚过之。见者知其为子，大夫之礼也。服阙，补处州府（治今丽水也）。府古括苍地也，在万山中，出矿聚盗。使者王政，以材武自名，且奉钦命，时方死于矿，人为危之。公坦然，镇之以静，抚之以宽；正本于清心，防奸于苛细；人莫不爱而畏之，终其在任无矿变。郡有二渠，为利甚溥，堙塞已三百余年。公◇力开浚之，复其故。又设法为民代纳御衣银万两，而民不知。奏减秋粮数万石，虽甚灾伤而民不困。简任贤材，表扬贞节，尤其所先也。晋河南按察司副使、兵备大名。公久闻本道（兵备道）以日费大为所属病害，上任即裁革之。妖寇红罗女起兵巨野，以摇大名。公选练精锐，勒兵东明以待之，贼不敢逼。时，盗劫解银中使于新乡，上震怒，廷杖巡按御史（侯度，字宪甫，号介潭，阳谷张秋（今属东阿）人，嘉靖二十年进士。）死，而以捕盗责之柯巡抚相（柯相，字元卿，贵池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新乡巨奸郭宝诬民兵为盗，以倖厚赏，而词连于滑之诸富民，谓寄其赃也。柯发兵，付赵参议某，至滑取之。民见兵至，大惊扰。公闻之，亟使推官王德先往，公亦随至。德有口拒赵甚，力辩啦啦，日中未决。公前，谓赵曰：“良民何据而谓为盗？今非不知，不过借此以释己罪耳！”赵变色去，以告于柯，柯怒，劾公。公亦具奏。两疏俱未及投，而真盗已获于京师。赵与人曰：“吾服李某处事，乃为民而忘其官。”三年晋陕西参政。宗室素梗政，公择其贤者以礼戒之。凡号强横之羽翼者，先以法绳之。大体既存，而威令益振。以防秋功赐银币，晋按察使。公以执法为己任，无拘成案，疑狱必讯，多所平反。翰林王获野称其“执法不挠使无辜而坐者复生”。晋山西右布政使，竟以辩狱得罪御史，左迁四川参政，公论称屈，吏部乃连复贵州按察使、云南右布政使。公不以夷视其民，不以挫渝其节，虚己开诚，宣化怀远。人咸望其入而大用。丙辰（嘉靖三十五年，岁在丙辰，即1556年也）考察，旧属官乘间以私憾害之，因以老致仕，然才力犹强健也。于公则适投所愿，欣若得意事。

归而葺旧庐、抚庭柯，时游麻湾、登胡山，徘徊所尝读书处，闲酌百脉泉，叹其与囊昔同味，如旧知在面也。邑之士大夫，一时在林下者甚盛，岁时相约高会，以敦古谊、重交情，雅有香山洛社之风，一时羡慕之。性度夷旷，与人语如恐伤之其心，则欲天下之同归于善，乃至随其所遇之人，辄有悔言。好读书，手不释卷，虽阴阳种植之书，用之必敬。邑或有病民事，必约众，公言之。终身以葬父不慊于心。自奉薄甚，戒子女去奢从俭也，则举太宜人之可师者，谆谆焉。兄晟、弟冔、坦先卒，触事感时，唏嘘不已，原分旧产，悉以推让同气。所遗子女，及时婚嫁，不异己出。女寡而归者，抚之尤恩。在仕途三十余年，十有五任，生无厚积，殁无后遗，屡却数千金之馈，皆历历在人目者。重文好士，所在得人，无一不取科第、著宦绩，有位至列卿者，才内翰（唐宋称翰林为内翰，明清称内阁中书为内翰），名御史，内而郎曹，外而方面，一时数十人咸称为公鉴拔者。知人之功盛矣！公为守令，祷雨累应，而生祠与去思碑却之辄复。道经旧治，民无不攀号泣送者。其好学，至老不倦。疾笃，卷帙犹横枕旁。为诗文，恒沉思殚精、构结中度而后脱稿。

其亲迎宜人时，盖年二十有二矣。宜人贞静恭俭、事尚勤约，合德于公。井臼炊爨，备极艰苦，然不以告劳于父母也。姑性严，诸妇中惟宜人当其意。时有所怒，则跪而请罪，俟意解，命之乃敢起。公有两弟两妹，弟各有室，同居年久，庭无烦言。人皆以容德归宜人焉。公方举于乡时，即有议为长子求婚者，宜人曰：“其叔尚未娶也，不可！”闻者叹其知礼。公室无媵妾，然之官常独往，宜人随任不数载，在家事姑者十有八年，衣濣濯，食淡泊，不以命妇自处也。嫁五女，妆送适中，不事华靡。常训其女曰：“仕宦家往往以妇女之服饰华侈败其名节，汝父辛勤二十年始得一官，可使汝曹败之耶？”诸女受教惟谨。公之收养嫁娶侄女辈，固天性之笃于亲，亦宜人有以助之云。每谓人家子女少相若也，异日乃有踰绳检、亏门户，至不可教训者，皆始于为母者，徒为姑息蔽护，养成不肖，而父不之知也，故虽童孺有小过，必以闻于公，使知其所惩，改而后已。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以疾卒，距其生弘治四年（1491年）六月十六日，得年五十四，权厝明水镇之东南山下，卜日于今。癸亥三月十八日葬公于祖茔，而启宜人之窆，附公圹中，合葬焉。

子二，俱庠生。长黄中先卒，娶魏氏，省祭荩臣之女；次美中，娶谢氏，贡生仲和之女。女子六，五出郑（郑宜人），一出于（继妻于氏）。其婿，则徐更化、韩鲸、张大衍、张汝楠、尹自正，及齐河尹渭滨副宪之子某也。韩与二张皆庠生；两尹，一德府礼生，一尚幼。孙男一，潜，聘录事高明女。孙女二，一许聘监生高照男应举，一许聘官生张承世男继业。俱幼。

余自髫丱受公深知，愧年逾半百矣，尚有未闻也。哲人往矣，今而后旞将安放耶？於伤哉！於伤哉！公两涖吾土，旞游学于京师，问道于明水，合之，盖十余年。公之道德政事，固皆所亲炙也。尝观两汉偱良以治行称者，史往往纪其嘉禾之祥，而以建祠立碑为美谈。公之不喜瑞麦，虽厮役能知其一。闻魏人勒石建祠，即矢心檄县竟罢之，此其好恶之诚，岂惟孚喻于途之人？盖通乎神明矣！其加于人者又可量耶？但旞讷于文辞，虽竭精极思靡能形写。若李中麓公者，素负宗室之望，已为之铭，足不朽矣！旞更何赘？特不仁方公之遗命，直述履历，勒之羡道云。

词曰：源自枣强，派分阳丘。燕赵储精，齐鲁沛流。

       ◇休我公，长者之尤。纯懿淑灵，德崇行修。

          厉志攻苦，融坚契元。积之渊默，敷之际天。

          生逢景运，科登荐贤。理人河魏，偱良盛传。

         治务纪纲，教敦风化。断狱依仁，原情尽下。

         利害博询，与民兴罢。遇有险夷，心无惊诧。

         滇粤万里，川陕千峰。河朔再游，两京聿逢。

         德斯鸾凤，时有蛇龙。危交忘较，道大能容。

         我展公书，如公在睹。盈笥训言，历年学谱。

      讵意兹辰，一朝万古？天丧邦桢，士亡人矩。

      问学高陵，结社石闾。人生多舛，约负厥初。

      周行在目，谁与同车？含号染涕，悲不能书。

①、申旞，字仪卿，号潞石，魏县人，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进士。王永寿撰《吏部考功司郎中申公墓志铭》云：“公讳旞，字仪卿，号潞石，嘉靖甲辰进士。释褐为汝南固始令，逾三载，迁刑部主事。吏部上谷欧阳公荐，改稽勋司郎中。旧习，凡吏部者，邸舍谢宾客。吏以故事告，公笑而却之曰：‘臣门如市，臣心似水。’京师虽有锁心不锁户之语。”

②刘禄，字惟学，号后峰，章丘耿家村人，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进士。

③赵鹤，字叔鸣，号具区，扬州人，李赞榜进士，诗耻凡语，于古爱谢灵运，于唐爱孟郊，于元爱刘因。赵叔鸣督学山东，誓清胶庠，所至考校生员，多所罢黜，众议纷然，缙绅亦多厌之，竟以此罢官。鹤去，贵溪江潮代之，潮亦风裁凛然，生员之伤弓者犹畏之。潮出巡至齐河县，其分司壁间有题对句云：“赵鹤方剪羽翼，江潮又起风波。”潮见之，自科举后，不复再岁考。



四、李冕墓志铭



《通奉大夫云南右布政使脉泉李公合葬墓志铭》 李开先撰



脉泉李公未卒之前日，遗书于予属后事，而托墓文为尤恳。未葬之前月，子美中持所为状请墓文，而其辞为尤哀。既而得其门客王永寿状，而其事为尤详。目其可据之状，而手其绝壁之书，三作三辍，一字一泪，而文之曰：

李公讳冕，字端甫，世居明水镇百脉泉，因号脉泉，人无近端大小，咸称曰脉泉先生云。章人自枣强徙者，十居八九。祖成聚，生志。志生梅。梅生秀，秀则公之父也。生为善士，殁赠员外郎。志犹枣强，梅以下盖三世为章丘人矣。母太宜人康氏，以弘治庚戌（1490年）八月十六日生公于镇之南隅，卒于嘉靖癸亥（1563年）正月三日镇之正寝，葬在三月十八日镇之西南原。惟为诸生及宦游，则在县与四方，其致仕、生卒，咸不出其乡矣。公天性敏颖清修、简朴谦让，体若不胜衣，而志则坚如石。七岁不作儿戏，十三而得承师，从学于郑鸾，鸾奇之，许妻以其女，后封宜人。继娶于氏，终所事而守其丧者也。公在邑庠十五年，甘贫守分，苦学殚思，家绝粮而不为闻，书有疑而力求解，年虽后生，试每前列。江都赵具区（赵鹤，字叔鸣，号具区，扬州人）提学，首爱王杏里，此则及公。未发案之前，扣问三教官：“诸生中谁可一二名者？”独刘分教举公，赵乃是之，而怒长教不知人。岁丙子（1516年也），果同王公举于乡。士有先举者，其未举士见则避之，虽窗友戚属，耻于同行，习以成风久矣。公先不避已举者，举后亦不为人所避，是固己行而人效之，亦以素无上人之心，有以默孚而潜移之尔。丁丑（1517年也），会试不第，归而读书长白山。薪乏朝爨，食不宿饱，郑宜人悉取嫁时衣妆鬻以资给之，独留一红衫，意若“不惜故缝衣，记得初按茜”也，久而亦鬻之矣。平生最爱书册，口所熟读、手所不释者，略无点污损坏，或片纸只字误遗于地，及同舍弃掷断简残编，必投诸水火。桑园有书屋三楹，忽山涨突发，平地水高一丈。居民栖于木末，始得不死。二楹已随流而下，独藏书一楹如故。水落移书，甫出而舍全倾矣，见者以为爱书之验云。水后，家贫愈甚，父殁，棺敛仅足成礼，人虽不病其薄，公则大以为恨，因而感疾，几不救，赖相知告劝，免从食粥节哀，得终大事。有富室请为馆宾，稍涉迟慢，不告主人，负笈径归。远避人事，潜修雪野庄，庄属莱芜，去镇五六十里，携粮可供三月者，乃演而为五月之用。宜人在家，日止两饭，然犹糠粝也，存节精凿米麦，用以养其姑。入胄监，与天下名士为举业文，如陈芹山、陈愚泉等，皆会友也。不惟文成家，而材堪用世矣。

丙戌（1526年）第进士，出知魏县。魏县素富饶，连年荒歉，民皆扶老携幼就食于河南，其不能行者，将自缢于林间。公从府谒回，偶见之，哭于衙斋，内外惊讶，莫知所以，询其从吏，乃以道多流亡对。扣算仓粟库银，足赈数月，申报不待允，而已唱名给散矣。散尽，必告饥于郡守，借粟四千石，僚佐唆以勿许，守不之听，民赖存活，名闻远迩。岁登如数输粟，守对僚佐称不绝口，且云：“非自有主，几误乃公大事！”漳决双井，瀕水之居，势不可保，民皆仓惶转徙，公力止之。乘扁舟泛泛于怒涛横流中，如凫鸥然，随其决处，命众多方塞之，已而河不为灾，民有巢居者，攀树悲号，以为再生父母。即此二事，足知视民饥溺由己饥之、由己溺之也。赋轻差重，沿袭远不纪年，公创为地丁之法，调停剂量，轻重适均，两院善其法，令旁邑效行之，迄今不废。蝗蝻丛生，民失有秋之望，乃单骑郊野，督乡长集千夫捕之，或以粟易之，不惟河不为灾，而蝗亦不为灾矣。犹恨未布秋耕之令，以暴其种耳。有兄弟争田者，效古人闭阁思过曰：“毋以身教之未至耶？”乃申明教民榜文，更遣木铎狥于乡。朔望，率父老生徒谒先师庙毕，升明伦堂，讲说孝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兼诘难疑义，或课其文，优者劳之，劣者教之，俾知向方。又考订古礼，习于学宫。冠即行冠礼，婚丧即行婚丧礼，修庙学，严祭祀。往时栖神、居士之地，如漏山堂、敝邮亭，祭如乡社，谢雨祈晴，苟且了事，今一切改观。工部行堪合，取石工，有司误以为工银，已有解价送府达都者，公独申请部中驳解，明文适以是日下，府乃嘉公精慎，而恶他有司之漫不经心者。田产丰羸，阎闾苦乐，无不周知存恤。有失其驮钱驴者，行人得之，候主不至，即以闻于官。四年之间，盗无纵横之虞，人免牵连之狱。士夫往来，所馈米菜外无余品，有相戒而由他道不之魏者。至其自奉亦惟一米一菜而已。尝以公务过真定，愆期未归，所留米菜俱尽，将以钱易之，遍索大小家眷，钱不满五十文。苟子不欲，所以道不拾遗，而盗贼敛避、讼狱衰息也。

将考满，而升内台经历，职在差拨，巡按御史，道里有远近美恶，辄起争端，公惟请之堂上，以年劳为次，稍参以原籍相近者，庶乎民情风土相宜。再踰年，为进缴精微，失填职名，同院佐王定斋获谴，左迁均州同知。州守刘魁，江左名士也，与公契合，事必谘访而后行。如平徭赋，兴学校，撤淫祠，皆得与公谋也。后辟书院，专令教士，不以吏事累之。未岁，升永平府同知。时府守王姓者（王旈，济阳进士），偶一事不便于民，公力争之，王不以为听，而衔之益深，公佯若不知，事之如刘州守，王遂感悟，亦如刘之相待者。寻转南京户部员外郎，再转郎中。留都在仕途号仙吏户。虽微有事，然亦多闲日，得与众士夫结社。已又从游吕泾野门下，潜心道德性命之学，以升杭州知府别去。杭当数省之孔道，为百货奥区，过客无虚日，应事鲜暇时，公虽无厚贻，却不失薄礼，固无称之者，亦无毁之者。积之日久，人咸服其廉而诚，当时似无赫赫之誉，去后则有悠悠之思。至处皆然，不但在杭如此。织造龙衣，每季银数万两，必先呈样于府，留样然后支银，每百金率尅其一，公则不留不尅，机房感之，以为数十年来仅见有此。乡饮，旧惟敦请名位尊贵者，殊无尚德尚齿之风，公固不遗尊贵，兼及齿德，人始以与饮为荣。期年，始至西湖，为拜覆五岳黄山人（黄省曾，字勉之，号五岳山人，吴县举人，大儒），其不以浪游废事可知。人言非杭不足以置公、非公不足以治杭，真知人哉！忽闻太宜人讣音，不俟交盘，即推印于佐贰而行。太宜人昔会迎养宦邸，后以恋其子孙，不能远离。兄弟四人，公居其次。郑宜人之初妯娌各得其心，姑尤安其养，不然老亲在家，欲终养又不许，非得贤内，何能久处外方哉？哀毁如丧其父，而丧具则甚厚，见者不以为逾，盖前以士而后以大夫也。服阙，补任处州府。处在万山中，古括苍地也，俗犷民悍，况出矿聚盗。星士王政，奉钦依取矿，尚且不得其死。公惟宽以莅之，顺以治之，镇静不苛，易直无回，民皆爱而畏之矣。祭用古乐，宴屏新声。二渠湮塞三百余年，百计开浚复其故。分派御衣银一万两，设法措置，而众不知。奏减秋粮米数万石，虽甚灾伤，而民不困。简任才贤，表扬贞节，尤其长也。除北院南曹数年余，悉迟回（徘徊、滞留也）州府。至是晋大明兵备副使，始免仆仆跪拜之劳。列衔河南，兼节制山东附近地方，东人鲜有得之者，吏部为重任求人，不以乡井拘焉。前此本道日费，出自所属州县，月有数百金，百姓坐困不可当，履任，首行裁革，月止解银十二两，著为定规。白莲社红罗女首倡妖术，弄兵于钜野、单县，声言将过大名。公精选民快，出驻东明，严以待之。妖贼闻之，不敢南下，居民恃以无恐。有中贵解湖南皇庄银两，在河南新乡被劫，圣天子震怒，廷杖巡按御史侯度已死，巡抚柯相等戴罪立限捕盗。即有新乡巨奸郭宝，希图厚赏，谋于滑民渠渊、浚民康艾，以民兵所乘与盗马类，驰报抚台，摄去苦拷，诬服称引滑之富民邹辅等，赃寄其家，乃以参议赵廷松（赵廷松，字子后，号俟斋，又号徂徕山人，乐清进士）率兵次城下，起取人脏。公先以推官王德（王德，字汝修，号东华，永嘉进士）至滑遮护，勿为彼所得。次日公亦至焉。抗辩良民非盗，不过假此以释己罪，赵语塞，又知不可夺，怵以利害，又不为动，急回，告之抚台而参劾之，疏上矣，公亦具疏奏辩，俱未及投进，而真盗在京已获。赵后语人曰：“处大事当如李某，为民而忘其官。”当时如不获盗，祸且不测，一官何足惜哉！此事大有关系，因并众名详书之。三载，有陕西参政之擢，常居陇州，有如注选，政务多在平凉。宗室强梗，人难提取，事多阻阁。公以礼告其贤者，以法绳其强之关亲者，不伤大体，而威命大振矣。同王总督花马池防秋有功，得蒙钦赏银币。二载，又有本省按察使之擢。往惟拘泥成案，不为下民伸冤。公自以法官之长，但涉疑狱，必为平反，如郎中赵统辈是已。故翰林王槐野（王维桢，字允宁，号槐野，华州进士），有“执法不饶，使无辜而坐者复生，义不得之长安土人而谢之”之语。将应朝，而擢山西右布政使，竟以执辩狱情，得罪御史，谪调四川参政。吏部知其枉，连复按察使及右布政，一在贵州，一在云南，虽在远方，是亦公道有在也。不以夷视其民，不以挫渝其节，开心见诚，虚己应物，众悉望其入而大用。丙辰（1556年）考察，为旧属官乘机陷害，以老疾致仕，时则年力未衰。

归而登高眺远，善饭疾行者八九年。病洞泄五六月，尚不用扶掖而后殁。近闻外僚有未生须即以老罢者，以此较公，所得则已多矣。贫而忘其贫，官而忘其官，惟致仕则喜其致仕而不忘。素不乐居城市，然士大夫一时同在林下者甚众，但酒会及一应人事，岁不止数十次如城，或越宿易日而后返，寓身于山水胜处，而山水之性更浓，宜其宦情淡而世味薄也。遇农人而教以及时深耕，遇士人则勉以惜时勤学，非礼不校，非义不受，非旧不往，笑呀呀不轻绝物，语温温唯恐伤人。仕则循良汉廷名吏，退则笃厚田间逸叟也。食饮有节，财物必书。酷信阴阳，种植兴造，时日不肯有违，不知者以为迂，而识者乐其真。事有病民或不得其平者，约众告之县大夫，听与不听，付之无心。念父葬之薄，则不忍以身处其厚；思母氏之俭，则戒子女以务去其奢。兄晟及两弟冔、坦死，但有触则涕垂。家产素啬，原分地二十亩，悉推让同气所遗子女。随时婚嫁，与己子女不殊。女有嫁而寡者，亦即归养于家。晚寐夙兴，岁以为常，是处皆五鼓，惟杭则四鼓，而家居迟起，亦不过黎明。内无侍妾，外无杂宾，生前无厚积，死后无厚遗。观其在魏而辞千金，在处亦辞千金，在陕辞二千金，在大名辞四千金，其辞百金、数百金者不可胜计。自奉俭约尚不足用，况有厚积与厚遗哉？尝以知人自负，作人之功，不但在乡知予及右川康太守（康迪吉，号右川）于黌校中，在魏如申考功（申旞，官吏部考功司郎中）、王举人（王永寿，字允仁，号北沙，魏县举人）、刘贡士，称为河北三杰。在均州如马御史，在杭州如高祭酒，莆则高宪副成，安则蔡主事两兄弟，陕则周郎中、王兵司，亦两兄弟，处则戴行人，其他随才成就者，亦不可胜计。今之为政者，大率喜立碑祠以欺人，诡称祈雨以欺天。公于魏于处，祷辄有应，雨且杀蝗，而魏有生祠，处有去思二碑及《悯雨碑记》。滑祠王推府，而《志书》云：当以改祠公。以奉公命保民工不专。王初不知，而志特明之。去任既久，或复过旧治，民无不泣而纷送者，矧初别之时耶？即此可知，碑祠祈雨，非可伪为。官不愚民，民不畏吏，吏不谄官，虽无碑祠及祈雨事，庸何害耶？他无所嗜，惟嗜读书，在疾中枕边犹自有书。诗有古意，文有古法，每一篇必沉思苦练，迟久而后成，闻作时文亦然。

亲迎在正德辛未，年二十二，宜人则二十一，不知其作文，偶闻呻吟之声，误以为病而问之。娶迟又能寡欲，而算止于斯，此理之不可知者也。公之俭朴出于自然，而宜人殆有甚焉。其为夫妇，谓非分定而何？操井臼，执炊爨，窘迫劳瘁，不但不以告人，虽父母亦不之告也。顺夫子而不见戚容，事严姑而常有惧色，喜则入而问安，怒则跪而待罪。公有两弟两妹同居，两弟长，各有室，或有间言，宜人置而不辩，但云：“天下宁无屈死人，然岂专在闺阁中哉？”弟之未室也，共议为宜人长子求婚魏门，宜人以叔长而无婚乃先己子，不可！”闻者叹羡。宜人知礼，随任不过数年，在家事姑者十八年。衣经数濣，见者不知其会受封也。嫁五女，妆奁只可敌中产以下者，居常训其女云：“官多坏于妻女贪置华衣首饰，官溺爱而不之防，因之堕落名节。汝父辛勤二十年，始得一官，可俾汝曹坏之耶？”公之能收养嫁娶侄女辈，皆宜人有以助之也。非得内助专服事乎外者，岂能一一照及耶？仆婢有过犯应责者，不假他人手，恐有轻重其间。所生子女，小过亦必闻于公，共为处分，谕使之改。意以人家子女，异日不肖，污门户，始于为母者遮护而父不知也。距生于弘治四年六月十六日，卒在嘉靖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次年二月初七日权厝于镇之东南山下，今将启而同公葬于祖茔。

子二，俱庠生。长黄中，卒于父前母后，娶魏氏，省祭荩臣女。次美中，娶谢氏，贡生九韶女。女五，并子俱郑出。徐更化、韩鲸、张大衍、张汝楠、尹自正，皆其婿也。韩以下俱庠生，尹则徳府引礼生。孙男一，名潜，聘监事高明女。孙女二，一许聘监生高照男，一许聘龙岗张亚卿（张舜臣）孙、官生承世男。俱幼。

公之父赠君，与予先君为忘形交。公与予生同乡、仕同朝、归同游，拜简往复称通家。生黄中，又会受学于予，存日酷爱鄙作。疾革，所以独以墓文相托。数日间手书百千言，大小俱次序，其遗予之书，大意言此后无复会期，病中承记念敦教，顾不自慎，有负良言，子弱，凡百望扶持，墓志铭敢以相累云云。言辞书画，不减平昔，岂意其竟不起哉！

昔江文通（江淹，字文通，南朝考城人）于孙缅，任彦升（任昉，字彦升，南朝乐安人）于刘夫人，韩退之（韩愈，字退之，唐代河阳人）于庐浑，单用韵语，而总称墓志。梁简文（梁简文帝萧纲，昭明太子萧统弟也）于何徵君，柳子厚（柳宗元，字子厚，唐代河东人）于襄阳赵丞（《襄阳城赵君墓志》），退之于孟贞曜（《贞曜先生墓志铭》，张籍私谥孟郊为贞曜先生），文与韵并施，而亦直称墓志。王融（王融，字元长，南朝齐琅琊人）于豫章王（刘子尚，字孝师，南朝宋孝武帝刘骏次子），谢朓（谢朓，字玄晖，南朝阳夏人）于海陵王（萧昭文，字季尚，兰陵人，南齐四任帝），沈约（沈约，字休文，南朝武康人）于长沙王，皆无散序，而咸称墓志。又退之于张法曹、李楚金及乳母，皆只用散文，而亦谓之墓铭。由是观之，文亦志也，志亦铭也。予惟从俗、从后世，序事于前而为志，韵语于后而为铭。

铭曰：历官至二品，

禄不可谓不厚；

在世逾七旬，

年不可谓不寿；

子女多而孙必更多，

神不可谓不祐；

周流两都六省五郡县，

功不可谓不成，

名不可谓不就，

世犹惜其志未尽舒，

才大不售。

葬同于其妻，

福余其后。

事可传，

斯铭借之以永其传，

吾可谓之有幸，

而人将谓之不谬矣！



五、李冕诗二首



李冕的诗章有没有选入《绣江诗抄》，因无书可以查阅，因此不得而知。网上浪游，偶得二首，细品之，诗味泛泛，官味飘飘。李冕宦海沉浮三十年，周游两都六省五郡县，可谓识见广博，阅历沧桑。官味转浓，诗味往往转淡。李冕是文人，也是官人，有政绩，也有诗章。不管怎么说，李冕是明水人的自豪，更是章丘人的自豪。

题开福寺



最爱招提景，天然入画屏。水光含镜碧，山色拥螺青。

抱子猿归洞，冲云鹤下汀。从容坐来久，花落满闲庭。



荆门胜概

——次刘禹锡《荆门怀古》韵



锦绣山河壮帝畿，荆门胜概膺称稀。

英才步武璋璋见，甲第连云燕雀飞。

掇石剑留崇食庙，烧丹炉久护苔衣。

品题懒洒摩空赋，恐使江神夜泣归。


本文转自井窥斋博客